肥胖幼儿结案总结(幼儿园肥胖儿专案管理记录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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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被拐来的第三年,我怀孕了

被拐来的第三年,我怀孕了。

买家高兴坏了,每天允许我多吃两个鸡蛋。

我也很高兴。

因为,我怀的是超雄宝宝。

1.

医生告诉我孩子有问题,建议我拿掉。

我问医生如果生下来会怎么样。

医生说了很多,但我只记住了那句,「孩子会具有明显的反社会人格,会残忍地实施犯罪行为,是天生的坏种。」

我笑着离开医生办公室。

买家婆子迎上来问,「孩子怎么样?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托着小腹,告诉她,「是男孩,很健康。」

买家婆松了一口气,笑盈盈地,「我们家运河就是厉害,一下子就怀上了男孩。祖宗显灵,我们陈家有后了!」

我低着头,枯燥的长发掩盖住微微上扬的嘴角。

毁了我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畜生的孩子是个孽障,天理循坏这话不假。

四个月后,我果然生下了一个男孩,比一般孩子体格要壮实,足足有十斤重。

看他的第一眼,我就恨不得掐死他。

但我忍住了。

小畜生还有大用处。

为了【奖励】我,老婆子每天给我加两个鸡蛋。

「看我对你好吧,别家媳妇都只能吃一个鸡蛋!」老婆子逗乐的怀中的孩子,话锋一转沾沾自喜,「要不是我把你买回来,你能有福气生下这么壮实可爱的孩子?等我老了,你可得好好伺候我!」

我默默吃着鸡蛋,吃饱了才能活下去。

她又喜上眉梢,「听说你家在城里挺有钱的,等孩子长大了,你带孩子回去见姥姥姥爷。他们得拿钱给我大孙子在城里买房娶媳妇!」

丑恶的嘴脸,将穷山恶水出刁民演绎的淋漓尽致。

「吃吃吃就知道自己吃,赶紧给天赐喂奶,饿坏了我大孙子我和你没玩!」

准备吃第二个鸡蛋时,老婆子一把抢过去塞进自己嘴巴里。

看着被她强塞到怀里的孩子,心里说不上的厌恶。

他不是我的孩子,是我被侵犯的罪证。

我一辈子都不会爱他。

2.

陈天赐自小就比左右邻居家的孩子长得壮实。

性格也霸道许多。

三岁的时候,劣根已经显露出来。

老婆子稍有他不如意的地方,他便对她拳脚打踢。

一年到头老婆子的脸总是红肿肿的,邻居劝她不要太惯着孩子,她却拿着扫把把人打出去,「聪明的孩子才知道打人,你们就是嫉妒我大孙子聪明,不像你们家的那些瓜娃子,三棍子打不出个响屁!」

六岁的时候,他给村里养殖户养的鸡下老鼠药,赌死了几百只鸡,被人找上门来。

陈天赐一点也不害怕,「那些鸡死的时候可痛苦了,哈哈哈,一抽一抽得还吐白沫。奶奶,是不是人吃了老鼠药也一样?」

他说完这些话后,两眼放光地看着我。

六月的天,冷得像寒冬腊月。

我缩了缩脖子,耷拉下头,故作慌张地躲了房间。

老婆子却把我拽了出来,扔到养殖户李老头跟前,「让我儿媳妇陪你睡一晚上就当赔你鸡了,她可是城里人白嫩得狠!」

李老头色眯眯地看着我,连连点头。

我不肯,老婆子就拿绳子把我绑住,带着陈天赐出门【散步】去了。

3.

几番下来,李老头很喜欢我,他跟老婆子说让我再陪他一段时间,不然就赔钱。

老婆子嘴上骂骂咧咧说他是色鬼投胎,却用最快速度收拾好了我的行李,顺便又问李老头要了五百块钱。

街坊邻居问起,她便说是我见陈运河在城里打工耐不住寂寞才爬上李老头的床。

他们一边骂我下贱,一边跑来骚扰我。

没过多久,村里那些小媳妇们就结伴而来,见我二话不说就开始打我。

其中,下手最狠的,是村长的儿媳妇林桂芝。

「臭不脸的贱货,想男人想疯了吧。姐妹们,我们抓花她的脸看她还这么勾引男人!」

女人们蜂拥而上,抓烂了我的脸,扒光了我的衣服,压着我从村头走到村尾。

恨意淹没早已经麻木的心,夏日的烈日如火一样炙烤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被汗渍浸透,浑身上下却止不住的恶寒。

我做错了什么呢?

没有,我没有做错。

错得是那些色欲迷心的男人,是这些愚昧无知的女人。

是人贩子的错。

陈天赐站在人群里,他死死瞪着我,他以有我这样的母亲为耻辱。

我不在乎,我甚至从未将他视为我的儿子,他是我耻辱的印记,是我浴火重生的帮手。

我了解他,他很快就会来找我的。

果不其然。

当天夜里,他就来了,他也和那些人一样,骂我不要脸,骂我不配做他的妈妈。

我心里冷笑,我才不屑做他的妈妈呢。

可面色上,我却哭了,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天赐,妈妈好痛啊。李老头说他要先打死我,再打死你。」

「我告诉他,你力气很大,可他却不信,他说他捏死你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昏黄的灯光,一圈圈落在陈天赐胖嘟嘟的脸蛋上。

一双被肥肉挤地快睁不开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他放屁!」

熊熊烈火下,更是兴奋和激动。

罪恶的种子,破土而出了。

4.

李老头死了。

我听见陈天赐张牙舞爪地和老婆子炫耀道,「哼!他还想打死我?他死的时候表情可精彩了,他求我救他,我才不救他呢,他就抱着肚子大叫,我嫌他吵死了,就拿枕头捂住他的嘴巴。」

「可惜他太废物了,一会就不动弹了,我还没玩够就死了。」言语间,皆是遗憾。

老婆子给他盛了碗鸡汤,「喝点鸡汤压压惊,等会再洗个澡去去晦气。你听奶的话,这事别声张。」

「我做了这么厉害的事情为什么不能说?奶你别怕,我才六岁,杀人不犯法!」

白炽灯泡下,老婆子笑盈盈的,「奶的大孙子就是机灵!」

我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内心却早已经惊涛骇浪了,我本以为陈天赐只是会揍一顿李老头,却没想到他竟然下如此毒手。

医生那句,【会残忍地实施犯罪行为,是天生的坏种】果然不假。

尤其是陈婆子如此娇惯纵容。

惯子如杀子,对于陈天赐这种超雄宝宝无疑是烈火烹油。

暴风雨,不会太远了。

在老婆子的溺爱纵容下,陈天赐越发霸道了,解决问题一次比一次暴力。

别人找上门来,老婆子一味的偏袒,甚至鼓励他,「拿他们当免费桩子,以后出了社会才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陈天赐身体里的暴力基因,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被浇灌的。

不急,慢慢来。

终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的。

九岁的时候,他不知从那弄来了淫秽录像碟,每天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有好几次,我发现他偷看我的洗澡。

把我恶心坏了。

「你是我奶和我爸买回来的,我看看怎么了?我爸能看,我凭什么不能看?」

他振振有词着,老婆子上前给我一巴掌,「下贱的玩应,想男人想疯了吧?祸害到我孙子头上了。」

陈天赐躲在老太婆身后,一脸坏笑的看着我。

畜生。

一家子的畜生。

几天后,一个乌云密布的傍晚。

村长家的小孙女妞妞被发现死在了田埂地里。

5.

白色的碎花裙摆被撕碎了,内裤褪到了膝盖处,小脸蛋乌青乌青的。

惨不忍睹。

李桂芝当场就晕死过去了。

陈天赐根本没有想要隐瞒。

确切的说,天生恶种的他根本不知道怕。

他轻狂叫嚣着,「一点也不好玩,和录像碟里放的不一样!」

一旁的村长冲过去把他扇的耳鼻都出血。

小畜生却浑然不怕,「你最好打死我,不然等我回来了我杀了你全家!」

村长叫人来想要绑了他,老婆子往地上一趟,撒泼耍赖,「老天爷呀没天理啊,一个赔钱的女娃子死就死了,凭什么祸害我们家天赐啊。」

围观的邻居们都气红了眼,纷纷谴责老婆子不讲理。

可老婆子理都不理,继续撒泼着,她从地上爬起来,薅住我的头发把我推到村长面前,大言不惭着,「妞妞是个丫头片子死就死了,我把我家媳妇借给你们,让她再给你们生个大孙子。」

「她第一胎是个儿子,第二胎准保也是个儿子!」

「如此一来,倒是你们家捡了个大便宜,到头来还得谢谢我!」

村长咬牙切齿,又给了老婆子几个大耳瓜子。

街坊邻居都看她笑话,说她脑子不清楚,说她养了个畜生。

她受不了,恼羞成怒反手给了我一巴掌,「都怪你平时穿的花枝招展带坏了我孙子!你个骚货,难怪我儿子不喜欢你!」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如古井般的双眼波澜不惊地看着她。

没有一丝怒意,没有一丝反抗。

暴风雨,终于来了。

彩虹还会远吗?

6.

陈天赐说的没错,他是未成年人,才九岁。

他杀人坐不了牢。

再加上老婆子威胁村长,如果报警,她就把村里谁家买媳妇谁家卖女儿的事情也统统都告诉警察。

这可是不得了的事。

村子里,家家户户多多少少有点亲戚关系,打断骨头连着筋。

拔萝卜带出泥,除了村长,甚至是乡长县长,以及为那些被拐来妇女提供合法化身份的相关部门,都有可能受牵连。

村长身上压着一座大山,不得不妥协。

就像上次,李老头死一样,算作意外,草草了事。

老婆子为此洋洋得意,她站在大街上,「你们都看到了吧我大孙子就是有能耐,我看你们谁敢再欺负他!」

街坊邻居对她和小畜生避而远之。

小畜生一身坏心思没地方使,便把注意打到我身上了。

我了解他,他需要的是刺激。

所以他对我动手,我绝不还手。

因为逆来顺受,果然没几天他就腻歪了。

老婆子变成了他的目标。

「都怪你现在没人陪我玩了,死老婆子我打死你!」老婆子到底是年纪大了,三下五除二就被打得瘫在床上动弹不了,却还不忘夸她的大孙子劲大肉没白吃。

我没忍住,露出了讥讽的笑意。

「你笑什么笑?我饿了赶紧给我做饭!」老婆子恶狠狠瞪我,命令着,「多做点肉,我孙子长身体呢。耽误他长个,我收拾不了你!」

我嘴角的弧度弯的更大了,老婆子问我到底笑什么。

我哪能告诉她,她的死期快到了呢。

7.

从我被买来,至今十二年了。

我不是没有逃跑过,可这里地处西南大山里,发展落后,交通闭塞。

村子里的人,虽然攀比心重,见不得人别人比自己好。

可在买媳妇这件事情异常团结,稍有风吹草动全村人出动,就算跑到县里也会被【好心人】送回来。

第一次逃跑,是养殖户李老头把我追回来了的,回来的路上,他说他还没尝过城里的女人。

那天的夕阳很美。

可我却被按在泥土里,强忍着恶心,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折磨。

最后一次逃跑,就是被村长的儿媳妇林桂芝发现的。

她其实也是买来的,但她说她命好嫁到了村长家,过上了三餐吃饱的好日子。

当时她来劝说,「你这种女人就是不知足,老陈家给你吃给喝你有什么不满意?」

她说,「女人就要认命。」

如今,她女儿死了,她也要认命。

这个村子里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最不是东西的,就是把我买回来的老婆子了,如今她被她最疼爱的大孙子打瘫在了床,心中滋味一定不好受吧?

可这才哪到哪呢。

好日子,才刚开始呢。

老婆子让我做点肉,我就每顿都给陈天赐做肉,我把他养得日发肥胖。

不过九岁,已经一百五十多斤了。

力气也更大了。

我怕老婆子日后冤枉我,我便端着桌子让陈天赐在她眼前吃。

肥而不腻的红烧肉,入口即化。

陈天赐一连吃了好几碗。

老婆子眼巴巴眼巴巴瞅着,连连吞咽口水,「给奶吃一口呗。」

陈天赐却头也不抬,「死老婆子想得美,一口都不给你吃!」

老婆子馋得厉害,伸手就想拿,却被陈天赐扣了一碗热汤,烫得她嗷嗷叫。

「哈哈哈哈你的样子好滑稽,好好笑!」

我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这时她怎么不夸她的大孙子聪明知道打人了?

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疼。

8.

在我的【精心照顾】下,老婆子长了褥疮,一大片一大片的,甚至有些地方开始长蛆了。

看起来恶心极了。

陈天赐却格外兴奋,他拿着小木棍逗乐着蠕动的蛆虫,丝毫不顾忌素来疼爱他的奶奶有多痛苦。

「大孙子你快帮奶把虫子弄走,奶痛死了。」老婆子哀嚎着。

陈天赐却命令着我,「你快给它们吃点肉,白白胖胖的才可爱!」

我素来【畏惧】陈天赐,只能听他的吩咐了。

从一开始的一只,到后来的两三只,再到最后数不清的蛆肆无忌惮的在老婆子的床褥上蠕动。

老婆子日日哀嚎。

陈天赐越发兴奋,他把蛆虫养地精神抖擞,没过几天老婆子的床褥就见骨了。

林桂芝自从死了女儿后,就变得疯疯癫癫,她总是来找陈天赐,叫他把女儿还给她。

每次都会被陈天赐打的鼻青脸肿。

这天,她又来了,毫无意外地又被陈天赐打倒在地上。

我扶她起来时,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句话。

她愣了愣,随后疯了一般得要打我,被来寻她的家人拦住了。

听说她回去后,突然不疯了。

见人就问陈运河在哪里打工。

没过多久,陈运河回来了。

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对母女。

9.

女人一身红裙,娇艳又明艳。

踩着高跟鞋从小轿车上下来的时候,村里的男人都双眼放光,就像饿狼看到了生肉,恨不得立马不上去食之而后快。

就连她身边的小女孩,也穿着公主裙,白白净净,像个洋娃娃。

明眼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嫉妒又羡慕。

无可奈何中只能将气撒在我身上,各个都对我冷嘲热讽。

「听说是开饭店的,可有钱了!」

「听说比陈运河大十岁,咋就一点也看不出来呢?都是城里人差别怎么这么大?难怪陈运河好几年不回来!」

「要怪就怪你自己,谁叫你不会伺候男人?」

「陈天河这是回来接老婆子进城享福了吧?真有福气哦。」

「陈家老婆子又要把你卖掉了,不如跟了我?」

我巴拉着身上洗得发白的衣裳,隔着人群看着陈运河带回来的女人叶静。

叶静也看向我。

我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女人之间的敌意。

看来,她是真的爱惨了陈运河。

叶静跟着陈运河进了屋,没过多久,他就抱着老婆子上了车,去了市里的医院。

家里只剩下我和陈天赐。

他再也没有肉吃了。

我告诉他,他爸有新老婆新女儿了,以后不要他了。就连最疼他的奶奶,也因为要巴结有钱的儿媳妇不要他了。

一个月后才回来。

回来时,老婆子生龙活虎,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打我。

「小贱人叫你不好好伺候我,害得我儿媳妇花冤枉钱!」

她口中的儿媳妇当然不是我。

是叶静。

我被拐来十几年,在她的逼迫下,做牛做马,到头来在却不如带个来路不明孩子的叶静。

孩子肯定不是陈运河的。

因为,那孩子明显七八岁了,而陈运河是四年前才出村打工的。

他们都说陈运河被富婆包养了。

老婆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住院的时候,就一口一个儿媳妇叫着叶静。

「你滚赶紧给我滚,别留在我家碍了我儿媳妇的眼!」

老婆子把我赶了出去,还不忘唾了我一脸唾沫。

就像丢一件恶心很久的垃圾。

迫不及待,生怕晚了一秒就会脏了自己的手。

陈天赐却冲过来,对着老婆子拳脚打踢的,「你果然不要我了,死老太婆你宁愿养野种也不要我!」

老婆子被打疼了,下意识还手,可巴掌却停在了半空中。

扭头看向叶静,面露犹豫,「儿媳妇,天赐是我们老陈家的大孙子,要不就……」

叶静闻言,轻轻抚摸着小腹,「妈,我肚子里怀的也是您孙子啊。」

老婆子看了看她的肚子,又看了看陈天赐,心一狠巴掌狠狠落下,「滚,我没你这种畜生孙子!你跟你妈一起滚,我们老陈家以后和你们母子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就这样,我和陈天赐被扫地出门了。

我领着陈天赐,光明正大地离开了村子。

整整十二年,我终于可以离开了。

村里其他被拐卖来的女人,眼巴巴的看着我,有鄙夷,更多的是羡慕。

羡慕我,做回了【人】。

刚出村子没多久,太阳便西斜落山。

绚烂的晚霞,如同一条美丽的彩虹,万丈光芒迎来无限美好。

那日,也是在这样的夕阳下,我和林桂芝说,「你的女儿本来可以不用死的,是我故意见死不救的。」

她一下子就猜到了,这是我对她当初拦住我逃跑的报复。

所以,为了给她的女儿报仇。

他一定会添油加醋告诉陈运河,我是如何虐待他生病的母亲。

毕竟,在她们这些人命的女人眼里。

男人就是女人的天。

男人有权利收拾女人,就算是打死,也是天经地义。

我觉得,她很可悲。

她明明和我一样,是受害者。

最后却成了帮凶。

10.

我带着陈天赐在县城里暂时安顿了下来。

陈天赐很郁闷,他下不明白一向疼爱他的奶奶为什么突然把他赶了出去。

「她要和你爸进城享福了,叶静不喜欢你,所以她不会带着你这个累赘的。」

「而且她很快就会新孙子了,她自然就不喜欢你了。」

「她要去给别人当奶奶了,就是你爸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哦,你还不知道吧,她其实不是你爸的女儿,但你爸就是喜欢她不喜欢你。」

陈天赐气得身上肥肉直发抖,挥舞着拳头用力打我。

很疼,不过没关系。

他现在的恨越多,动手的时候决心就有多坚定。

「你打死我也没用,你又胖又蠢,没人喜欢你。」我死死看着他,都说孩子是妈妈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可陈天赐对于我来说,只是我被拐卖虐待的罪证。

我为什么要喜欢让痛苦一生的【罪证】。

吃饭的时候,陈天赐难得的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我瞟了他一眼,打开了电视,法制频道正在播放一场因为刹车人为失灵而引发的车祸谋杀案。

陈天赐看得津津有味。

双眼放光。

埋藏在他血液里的恶种,被灌溉滋养后,很快就要长成参天大树了。

11.

陈天赐消失了几天。

几天后,陈运河和叶静带老太婆回城里时,出了车祸。

因为刹车失灵,车子撞到了路障导致侧翻。

车上的人都受了伤。

开车的陈运河双腿被撞断,可能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老婆子腰椎撞断了,也彻底瘫痪在床。

而叶静……因为坐在副驾驶系了安全带,伤势不重,但为了保命也只能摘除子宫。

至于叶静的女儿,听说因为被村里的人拐走了,而侥幸逃过一劫。

可被拐走的女孩,又能有多幸运呢?

叶静明知道陈运河涉嫌拐卖强奸妇女,却依然要嫁给他给他生孩子……今日这一切都是恋爱脑晚期的她应得的。

因为警方在陈运河血液里检测到了酒精,便以他酒驾为结论结案了。

我带陈天赐去派出所的路上,陈天赐撕碎了写满他计划的本子。

经过高架桥的时候,他扬了碎屑。

我侧过身,把窗户关上,淡淡道,「风大,关上窗户。」

陈天赐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而我,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

陈天赐盯着我看了好大一会,才移开视线。

一路上,他都试图开口问我些什么,但我始终闭着眼睛,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到了派出所,他跟在我身后,突然紧张起来。

这个时候才知道害怕,是不是太晚了?

12.

隔壁市破获了一场特大拐卖儿童妇女的案子,受到了省级领导的嘉奖。

所以现在所有人都鼓足了劲,也想给自己挣个功劳。

接待我的民警,一听完我的讲述后,顿时来了精神。

「你还记得你家在哪里,或者联系方式吗?」民警激动地问我,仿佛功劳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我当然知道。

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知道,但我被拐了十几年,我想给他们一个惊喜!所以你们能不能先别告诉他们,你们派人带我和儿子回家,再把媒体叫上,我想留着我和家人重逢的这一刻,也想和全世界人分享我和我家人团聚的喜悦!」

我的建议,正中民警的下怀,刚好给了他们表现的机会。

于是,他们主动联系了省城的主流媒体,又派了好几辆车送我和陈天赐回家。

「外公外婆他们虽然很喜欢男孩,但你要乖一点,要有礼貌。等舅舅生了小弟弟、你能欺负他更不能打架,要把肉都给他吃,要处处让着他。否则外公外婆也会把你卖掉。」

陈天赐哼了一声,攥紧了拳头。

13.

爸妈看到我时,狠狠愣住了。

看着我的眼神,从莫名其妙到疑惑再到惊讶,到最后的彷徨和惊慌失措。

唯独没有分别多年重逢的喜悦。

「周先生周太太,这是您二位丢失十几年的女儿周婷。我们帮您找回来了!」民警将我往我妈怀里一推,紧接着媒体蜂拥而上,将我们团团围住。

在我爸妈反应不及时,便将话题递了过去,「周先生周太太终于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儿,是不是很激动?可以和我们说说你们现在的心情吗?」

「周婷被拐卖的这些年,您二位是如何撑过来的?」

「您二位是否能接受周婷给买家生下的儿子?」

「周先生周太太请问……」

记者接二连三的抛出各种问题,我爸明显招架不住,幸好我妈先反应了过来。

她紧紧抱住我,痛哭流涕诉说着对我的思念之情,讲述着我被拐的这些年她是如何的朝思暮念,如何的生不如死。

「都怪我没照顾好婷婷,害的她被拐走了这么多年……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

「这些年我一看到别人家的女儿我就想到我的婷婷,我不知道她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能不能吃得好有没有穿得暖。」

「她从小就体弱多病,没有我照顾她,她得受多少罪啊。」

「婷婷我的婷婷终于回来了,妈妈想死你了。」

我靠在她的怀中,听着她的诉说也哭红了眼睛。

婷婷,婷婷。

从妈妈的口中说出来,多么温馨幸福。

可又有多少人知道,婷这个字不仅是娉婷美好。

还有,停止生女儿。

14.

回到家,没有了民警和媒体后,我妈爸不再伪装了。

他们关上门,满脸嫌弃地看着我和陈天赐。

我妈,「女人就是要人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人都让人睡烂了还跑什么?真不知道羞耻。」

我爸,「你孩子都给人家生了还回来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我们很丢脸?」

我弟,「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姐姐,丢死人了!」

我妈,「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你弟弟更是会因为有你这么不知羞耻的姐姐而蒙羞。」

我爸,「你生的这个孽障又肥又臭,看着就恶心。」

我弟,「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

「你把你爸的联系方式给我,我送你们回家!」 我爸冲过来,扒拉了一下陈天赐,「我们家不欢迎你们,走了就别回来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对于他们的表现丝毫不意外,甚至早就预料到了。

我听见陈天赐磨牙的声音了,在他动手前,我抢先道。「他爸车祸死了,除了一大笔赔偿款什么都没留下。你把我们赶回去,就等于是让我们去死。」

我把陈天赐从我爸手里拽出来,护在身后,冷漠地道,「还是说,你们想让我们去求警察求媒体帮助?」

前一秒还在媒体面前诉述对我的思念,转头就要把我送回去。

这事要是被报道出去,他们脊梁骨还不得被戳断?

「你这孩子还不许我们当父母的说你几句了!」

果然,我妈眼珠一转,嗔怒般地瞪了我一眼,「好了好了,刚刚那些话不过是随口一说你也别放心上。你能回来,我和你爸自然是高兴的。」

我爸也连连点头附和,「是呀是呀,我和你妈是高兴糊涂了。你这孩子脾气还是这么大!天赐是吧?来,到外公外婆这里,让外公外婆好好看看。」

我把陈天赐推了过去。

陈天赐不负所望,各赏了二人一拳头,「我讨厌你们,老不死!」

我爸和我妈气得脸都青了,却忍了下来,一脸慈爱,「天赐啊,你爸……真死了?」

「你想去下面伺候我爸?哇哦,你好善良!」陈天赐欢呼鼓舞着,又指着我爸,「你也要去吗?童男童女最棒了!」

我爸和我妈简直如雷劈。

他们面色凝重地看着陈天赐,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

我弟欲言又止地看向我,「你生了个傻子?」

陈天赐不负所望,把家里能砸的都砸了。

我爸妈为了赔偿款忍了,甚至和陈婆子一样,夸陈天赐力气大,奖励了他鸡腿吃。

15.

不管我怎么解释,我爸妈坚信陈天赐就是个傻子。

于是他们也不掩饰了,直截了当的让我把陈运河的【赔偿款】交给他们。

「不是爸妈想私吞这钱,实在是你一个女人带着个傻子不安全。爸妈先帮你保管,等你需要钱的时候,我们再给你。」

「你还信不过你自己的亲爸妈?」

我笑了笑,「也不是不行,只是你们得给我一个保障。」

「不得了啊,你翅膀硬了,还知道问我们要保障。周婷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个弟弟要养?」

我问她,「弟弟是你生的又不是我生的,为什么要我养?」

我妈理直气壮,「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生你?」

这种话,我从小听到大。

早就麻木了。

我冷冷看着她,「把家里房子过户到我名下,我就把两万赔偿款给你们。反正周旭也看不上城郊的土房子,你们刚好可以去市中心给他买新房。」

爸妈刚买的彩电播放着日后火遍大江南北的还珠格格,叽叽喳喳有些吵,陈天赐看的津津有味。

「不过你们也放心,我只要个保障,你们该住正常住。」

「你们要是觉得合适就这么办,不合适就算了。」

「总不能空手套走两万吧?」

我爸和我妈合计了三天,终于点头答应把房子过户到我名下。

毕竟,他们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一个月也才两百多块钱。

两万块,是巨款。

我怕夜长梦多,当天下午就去把房子过户了。

拿到只写着我一个人名字的房本后,我将存有两万的存折交给了他们,「我知道周旭马上要结婚了,这存折刚好可以在婚礼上交给新娘,显得你们大气又给周旭长了面子。」

我妈拿着存折,笑的嘴都合不拢了,「你说的对,就婚礼上再给他们。」

我爸难得夸我,「还是婷婷想得周到。」

我将房本贴在胸口,不动声色笑了笑,「谁让他是我弟弟呢,我不替他考虑替谁考虑。」

爸妈很满意,当晚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可陈天赐却不满意了,他掀了餐桌不说,还用酒杯把我爸的脑门打出血了。

鲜红的血,让陈天赐异常的兴奋。

「快看快看他满脸是血的样子好酷啊。」陈天赐欢呼鼓舞着,他甚至抿了一口血,惊喜大叫,「甜的!」

我爸本来要发怒,却被陈天赐的样子吓到了。

更加坚信陈天赐是个傻子了。

我妈一边给我爸处理伤口一边阴阳怪气着,「难怪你会这么痛快把存折让出来,原来真生了个傻子。我警告你啊,我和你爸是不会替你照顾这个傻子的,你也别打你弟的注意!」

我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把房子套现,敷衍地回了她一句,「知道了。」

见我这么听话,她的脸上顿时浮起得意之色,「我和你爸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生了你弟,你啊和他差的不一星半点。」

「你说你怎么就自己回来了呢?小敏爸妈挺不高兴的,说邻居都笑话他们,」

小敏就是我弟女朋友。

她对我的情况未必不了解,却执意要嫁过来。

恋爱脑真可怕。

「有你这种不干净的大姑姐,换谁能高兴?我和你爸合计过了,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外地生活不容易,所以过几天我们送过去。」

送过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送哪?」

「我们替你找了跑货运的司机,刚死了老婆不久。他不在乎你带个傻子,你过去给他生个儿子就行。」

这一瞬间,我彻底心寒,更是下定决心尽快把房子卖了套现。

「至于房本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就先放在家里,你跟车居无定所的别丢了。」

我强忍着恨意,「……他给多少钱?」

「你一个被睡烂的破烂货能值多钱?」

「钱呢?」

我妈戒备地看着我,「钱当然是留给你弟弟结婚用的,你还想自己私吞?我怎么生了你这么自私的女儿,一点不知道疼弟弟!」

16.

心疼弟弟,让着弟弟。

谁让你是姐姐呢?姐姐不心疼弟弟有什么用?

这样的话,我听过无数次,他们耳提面命的告诉我,我的出生是为了弟弟服务的。

弟弟是我的天。

为了弟弟,我必须倾其所有,牺牲一切。

可是凭什么呢?就凭我是女孩?不,我绝不认命。

「陈天赐,你外婆外公要给你找新爸爸了,开心吗?将来,你还会有个弟弟。」我告诉陈天赐,将有新爸爸了,「他会和你亲爸一样,一点也不会喜欢你。」

陈天赐听了之后,肥肉挤得几乎看不见的双眼里迸发着异常的光芒。

「我不要新爸爸也不要新弟弟!」

「你不要也没办法,过几天我们就要去新家了。」

「谁赶我走我就杀了谁!」

陈天赐攥紧拳头,一言一句皆是凶残。

他易怒。

动手能力强。

我弟带女朋友回家的那天,他当着我弟女朋友的面,把我爸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咕咚,咕咚的。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陈天赐兴奋大叫,「死喽死喽,死老头终于死了!」

我妈尖叫,「你干什么了!」

陈天赐回头狠狠瞪着她,「谁让他要给我找新爸爸,活该!」

「你……你……你……!」我妈被陈天赐眼底的阴鸷吓得浑身发抖,嘴角颤了好半天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小敏也吓得缩在我弟怀里。

我弟顾不上那么多,赶紧冲过去把我爸送去了医院。

手术时,我妈冲过来想要打陈天赐,却被陈天赐反杀,「你也不是好东西,下一个就是你!」

陈天赐的眼神,像极了狼。

赤红又阴鸷。

不是一个十岁孩子该有的眼神。

但,他天生就是恶种啊。

17.

我妈是真的被吓到了,时刻跟在我弟身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遭了陈天赐的毒手。

我弟说要报警。

陈天赐放言他才十岁,警察奈何不了他。

我弟不信邪,真的报了警。

可事实也如陈天赐说的那样,警察根本不能把他怎么办。

反而因为陈天赐几句委屈而训斥了我弟。

「警察叔叔,他们说我妈脏说我妈不该回来害他们丢脸!他们赶我妈和我走,我不肯就挣扎了几下,没想到外公就摔倒了……」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反抗的。我和妈离开就是了。」

说来讽刺。

这是陈天赐第一次叫我妈。

以前他都是跟老婆子一起叫我【诶】,【喂】的。

听他叫我妈,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更是止不住的恶心。

警察听完后,眼神询问般地看向我。

我轻咬嘴角,微红了眼眶,「被拐不是我的错,我也不想的。」

「周婷!」

我弟见状要打我,被警察拦住了。

警察呵斥着,「别人家找到被拐的家人都高兴地不得了,你们不高兴就算了怎么还反而怪她了?当年你们当家长的要是照顾好她,她能被拐?」

「她受了这么多年非人折磨,你们应该心疼她。哪有你们这么做家人的,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我妈和我弟被训斥得没了脸,不吭不语的。

警察又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陈天赐一脸得意,像是再说,【看吧,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管得了我!】

而后一边笑着,一边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所有人不寒而栗。

不敢再多说陈天赐半个字。

就连要把我嫁给货运司机生儿子的事情也绝口不提了。

他们不提,我反倒要主动了。

货运司机姓宋,四十多岁,别人都说他老婆是因为生不出儿子被他打死的。

而且不止一个。

看,这就是我亲爱的爸妈。

为了钱,一次又次卖掉我。

我主动约他出来吃了几次饭。

我告诉爸妈,等我弟结完婚就搬过去。

由此,我爸妈便专心筹备我弟的婚礼。

懒得管我了。

18.

我爸伤得不算重,躺了大半个月就痊愈了。

我弟和小敏的婚期如期而至。

我真是搞不懂这个女孩,明知周家是堆烂泥,却非要往里跳。

我最近学到了一个新词。

远离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挺合适她的。

19.

我妈发现被我骗时,我已经拿着卖房子的钱,坐上南下的火车了。

绿皮车,硬座。

开得很慢很慢,可是没关系。

毕竟,我已经等了十二年,还会差这三五天吗?

20.

在广州打工的第二年,我遇到了来拉货的老宋。

他告诉我,我弟婚礼那天简直是兵荒马乱。

我妈洋洋得意拿出存有两万的存折交给新娘子,言辞诚恳地说希望她尽快给周家生个儿子。

新娘子难得聪明了一回,当场叫来了在银行工作的朋友。

朋友一验,发现存折是假的了。

我妈言辞凿凿说不可能,新娘子便带着存折去了银行,果然是假的。

还差点被银行报警。

这么一闹,婚礼黄了。

我弟把怒气撒到了我爸妈身上,我爸妈丢光了脸。

「我后来才缓过劲来,你当时主动联系我是烟雾弹吧?你这女人还真厉害,不动声色把房子卖了套现,远走高飞重新开始。」

「我佩服你!」

老宋朝我竖起了大拇指,言语间都是敬佩。

「还是谢谢你,没有你我也不会这么顺利。」

我爸妈的房子,是他们唯一的住房。

发现被卖了后,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所以,买房子的人一定要是个不怕事的硬茬。

老宋是货运司机,认识的人鱼龙混杂,我跟着他认识了不少人,多打听了几句便找到了理想人选。

「你爸妈不愿意搬走,我那朋友道上混的,倒也没动手就是把你弟绑起来吓唬了两下,你爸妈立马就搬走了。」

我爸妈的软肋,永远是我弟。

「婚事黄了,你弟恨死你爸妈了,听说跟几个朋友去国外打工了,但一直就联系不上了。」

「爸妈没地方住,就带着你生的那个孩子搬进了棚户区,一边捡破烂一边等你回去。」

「他们见人就骂生了个不孝女,为了野男人抛夫弃子跑了,说他们心疼孩子。」

「最近几年,随着你被拐的事情又被报道,你爸妈也被人唾弃,连垃圾场都不让进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你爸在一个雨夜被你生的那个孩子追着打,被路过的大货车撞死了。」

「至于你妈好像精神不太好,说什么对不起你不应该把你卖了之类的。」

「你生的那个孩子有暴力倾向,和一群混道上的人混在一起了,天天问你妈要钱,你妈不给,他就抢。结果挣扎的时候,他把你妈掐死了,他自己也被抓进去了。」

他成年了,再也不能用未成年当借口了。

听着老宋讲这些事。

过往那些恨,好像都烟消云散了。

内心变得很平静。

老宋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两眼,「你想过那个孩子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想吗?

答案很唯一。

「不想。」

从未想过。

我不是圣人,带着怨恨和羞辱生下的孩子,于我而言多看一眼都是对我痛苦。

老宋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过了好久,他才呐呐道,「我也是奇怪,你说他们为什么不把孩子送走?」

我笑而不语。

为什么呢?

因为愚昧。

他们自己重男轻女了一辈子,自然也就觉得我和他们一样,把儿子当成天。

他们觉得,只要陈天赐在一天,我就早晚都会回去。

到时候,他们就可以用陈天赐拿捏住我了。

真是可笑。

十二年,我选择生下陈天赐这个超雄宝宝,可不只是为了报复买家陈家。

还有卖家周家。

比起花钱买媳妇的陈家,卖掉亲生女儿换钱养儿子的周家更加罪大恶极。

「我不觉得你不干净了,反而觉得你很勇敢。你……在外面这些年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照顾你。」

老宋一脸诚恳,我却拒绝了他。

「往后的路,我想自己一个人。」

「谢谢你。」

21.

随着改革开放的风在祖国各地吹起,我乘势而起。

因为没有读过太多书的我便先从摆摊做起。

凭借着异于常人的吃苦耐劳,三年后,我有了自己的固定摊位。

五年后,因为政府扶持,我在新建的小商品城租了商铺,从零售改做批发。

十年后,我终于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

期间有很多人给我介绍对象。

也遇到了很不错的男人。

但我都谢绝了。

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的女人,是完整的。

不婚不育自强不息的女人,亦是完整的。

这些年来,我每年都会拿出一笔钱捐给慈善机构,为帮助被拐妇女儿童回家出一份力。

我淋过雨。

但我愿意为别人撑起伞。

全文完,感谢观看。

已结案:孙铮旭 于03月17日 09时00分 辽宁省丹东市振安区珍珠街25号走丢

已结案:2021年3月17日18时许,在民警的大力帮助下,失踪人员孙铮旭在丹东市振安区东方风景小区被找到,遂结案。

孙铮旭 于03月17日 09时00分 辽宁省丹东市振安区珍珠街25号走丢

孙铮旭基本信息

性别: 男

年龄: 13岁

生于: 2008年03月23日

体重: 85公斤

身高: 186公分

其他线索孙铮旭,男,13岁,身份证号码 :210604200803232512, 身高186 ,身材较肥胖 ,满族,于2021年3月17日早9时在丹东市振安区绿丹江苑北区离家出走,走时穿蓝色校服、黑色裤子、背书包.。

如有线索,请速与警方联系: 18840525252。

被转向的人生:湖南一女子被拘禁近5年遭强奸产女,囚禁者获刑15年

终于拿到判决书了。37岁的张玲期待着,自己能就此远离那场噩梦。

在乡下的10年里,她每天都被农活包围,打油菜籽、喂鸡鸭、做饭、照顾6岁的儿子,生活平静庸常。只是偶尔,身体会不自觉地露出异样。

只要待在封闭的房间,她就头疼得厉害;有时会突然蹿出一股无名火,想摔东西;看见陌生男性,会下意识想躲开。村民发现,这个忽然出现的女人,10年来都没离开过村子,也没有人来看过她。

直到2024年4月15日,湖南常德的民警在比对“失踪人口”信息时发现,“张玲”这个名录在沉寂多年后出现了新动向。随即,她被民警找到,再次与外界连接。

“从2010年起,我被人关了将近5年。”在派出所里,这个小麦色皮肤、衣服洗到褪色的村妇告诉警察,自己曾是一名大学生,家在常德市区,接着讲出了自己“消失”的经历。那是第一次,她事无巨细地回忆自己如何被一名叫钟鹏的男人囚禁、侵犯,又是如何逃出来被人收留,并留在乡下,过上跟失踪前全然不同的生活。

10天后,4月25日,桃源县警方将此立为刑事案件。钟鹏因涉嫌非法拘禁罪被刑事拘留(因过追诉期未被起诉)。5月28日检察机关以涉嫌强奸罪,批准逮捕钟鹏。10月15日,桃源县人民法院作出判决,钟鹏犯强奸罪被判处15年有期徒刑。

案件之外,在桃源县公安局、妇联的组织下,张玲与父母分离14年后终于再次相见。桃源县妇联也计划为张玲现在的家庭提供资金补助,给张玲介绍工作机会,帮助她早日融入社会。

张玲(化名)被囚禁的地方。新京报记者 左琳 摄

离家

在母亲邓洁的记忆里,2010年1月22日原本是个普通的日子。

早上7点多,女儿张玲像往常一样去上班,临走前告诉妈妈,发了工资就给她买新衣服,语气透着欢喜。

女儿很懂事,邓洁和丈夫张忠凯都这样认为。夫妻俩在常德市区开了家早餐店,从早忙到晚,张玲打小就自己上下学、做饭,照顾自己也照顾弟弟。

张忠凯很骄傲,女儿长得漂亮,又乖巧听话,让邻居们艳羡——一定程度上,女儿是夫妻俩的一种体面,被他们一直精心维护着。为了让女儿变得更好,从她小时候起就尽可能安排好一切。

长大后,这些安排开始关乎人生道路的选择。大学读什么专业,家里人先拿主意。毕业后,张玲想多去一些地方,有意做导游,但家人担心她会晒黑、容易挨骂,就介绍她去做办公室文员。工作刚落定,家人就给她打扮,安排相亲。

“严点也是为她好,对女儿就是要多操心一些。”邓洁和张忠凯觉得,这些和带张玲单独去玩,在笔记本电脑刚兴起时舍得花几千块钱买给她一样,都是爱。

张玲感激父母的付出,也努力回报,但她从来都没告诉过父母,他们的爱有时也会变得沉重。

“从小到大,我想的都是怎么再变好一些,让父母满意,让他们更喜欢我、认可我。”逐渐地,这成为张玲的一种压力。

2010年大学毕业后,按照家人的安排,张玲回到常德工作。她在单位附近租了房,刻意保持着与家庭不近不远的距离。

但在父母眼里,女儿离他们近了,联系却没有变多。她不常回家,通话也少,有时候女儿的事问多了她还会不耐烦,“有些反常。”

很快,父母发现,张玲突然在单位做起卖日用品的小生意,还时不时提到,自己很羡慕在南方做生意的舅舅赚了钱、条件好。女儿突然表现出的野心让他们警惕起来,那是传销最猖獗的时候,老家有人因为传销人丢了、钱没了。

“我真怕她去搞传销。”邓洁说。

担心女儿出事,邓洁不再允许张玲独自在外住,然后在早餐店附近租了个房子,每天让张玲的弟弟接送姐姐上下班。

在张玲的解释里,做小买卖是她想赚些零花钱,但这无法说服父母,反而让他们更加怀疑。再往后,张玲发现,自己的房间总会被家人乱翻。

失踪前一个月,这种担心和怀疑达到了顶峰。那天,亲戚们把她堵在房间里,十几个人围住她,强迫她看反传销影片,逼她交出头目的电话,他们拆下了张玲的手机卡,查了一通,却什么都没发现。亲戚们七嘴八舌地教育她不该沾染上传销,张玲想解释,但没人听、没人信。

“他们都是长辈,我不能吵。”数落声中,张玲甚至感到一阵眩晕,委屈、压抑、烦躁积在胸口,让她难以呼吸。

紧接着,一个强烈的念头袭来——“我要离开这里。”

她找到了钟鹏——当时的男朋友介绍认识的“路子很广”的中年男人——对方告诉她,自己在长沙有人脉,可以给她介绍一份高薪工作,到时带齐所有证件,先到桃源县漆河镇会合。

2010年1月22日,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张玲搭上了去漆河镇的汽车。

如果漆河镇碌厂桥村的村民留意,或许会在那天看见,50岁的钟鹏带着一个年轻女孩回来,她皮肤白皙,脸上有一对酒窝。

那天是腊八,天气很冷,女孩穿了一件天蓝色羽绒服,紧身的绒裤塞进长靴。她跟着钟鹏上了二楼,再没出来。

张玲(化名)的父母还保存着她的照片,她失踪的那几年,母亲总会拿出来看看。新京报记者 左琳 摄

“牢笼”

张玲就这样消失了。那天下午,邓洁没有等到女儿回家。家人查看监控,发现张玲进入单位,后来独自打车离开,手机信号最终停在桃源县陬市方向,之后便一直关机。

最初几天,邓洁和张忠凯还想象着女儿只是去朋友家小住,但直到春节都不见张玲踪影。他们拜托女儿的朋友一有消息就告诉自己,结果一通电话都没等来。这是从没出现过的情况,正月十五左右他们决定报警。

这时的张玲,已经被钟鹏锁在屋里30多天。

事发当天,钟鹏带张玲来到一处院子前。那是在村子的角落,院墙边上就是田地,四周几乎没有邻居。院子铁门紧锁,里面有栋二层小楼,张玲注意到,小楼的所有窗户外都用钢筋封着。小楼的大门和楼梯间也上了锁,钟鹏依次打开,带张玲上了二楼。

囚禁张玲(化名)的二层小楼。新京报记者 左琳 摄

刚走到一间小屋的门口,钟鹏立刻变了脸,往日和气的模样消失,肥胖的圆脸生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狰狞。张玲来不及反应就被钟鹏一把推了进去,然后抢走了她的包和手机,拔下电话卡。木门被猛地关上,接着是落锁的声音。

就像被扔进笼子的小鸟,她本能地砸门、大喊,手肿了,嗓子哑了,都没人回应。声音太大,钟鹏就威胁要弄死她,埋在后山,没人会知道。她忘不了钟鹏说这些话时的眼神,透着一种捕食野兽般的凶残。这让她瞬间失语,恐惧覆盖了一切感官,不敢也不能再发出声响,只剩下颤抖、哭泣。

困住她的房间刚能容下一张单人床,几乎没有走动空间。后来钟鹏见她病恹恹的,给她换到另一间屋,空间稍大些,可以来回走一走。墙把房间分成两部分,里面是双人床和一只排泄用的红色塑料桶,外面则是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一台废弃的电脑和一个书柜。

第一晚,钟鹏就强行与她发生了性关系。“他红了眼,胳膊使劲抵住我的脖子,像要掐死我。”粗暴的动作让张玲透不过气,大脑一片空白,过了许久才感受到疼痛。每隔一周,侵犯就会发生一次,她的羞耻和憎恨也会多一分。

所有的折磨都汇集成一个念头,逃离这场突然的囚禁。刚开始的那段日子,只要恐惧稍微消退,她就会拼命挣扎,撞门、大喊。换来的是身上的淤血和伤痕,这都是钟鹏对她的惩罚。最严重的一次,她被推到墙上,额头撞出了血。

她也尝试过绝食,但最后败给了求生的本能。最后,她只能幻想有人来救自己,期待着有一天那扇门打开后,走进来的不再是钟鹏,而是带她出去的人。

她不知道,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屋子唯一的窗户被封得严严实实,在屋里张玲只能听见下大雨的声音,有时也会透过缝隙传来稀疏的奏乐声,张玲猜那是村里正在办红白事。

据判决书,警方的现场勘验笔录和照片显示,“张玲被拘禁的地方位于二楼,楼梯中间可见带锁的木门,居住房间狭窄、门窗封闭。”

钟鹏的女儿在证言里提到,钟鹏不准张玲下楼,张玲若不听话就会遭到他的辱骂。钟鹏交代她和母亲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二楼住了个女人,“张玲从来没有下楼。家里来外人时,钟鹏会让张玲躲在房间不要出来,也不要发出声音。”后来,钟鹏又把二楼的走廊用红砖砌了面墙,只留出缝隙透气。

那座小楼与外界最近的联系,是楼后一条安静的小路,偶尔才会有一辆三轮或摩托车突突驶过去。外人不会知道,墙的另一侧,一个不属于这里的女人正在求救。

村里通往囚禁张玲(化名)小楼的路,平时鲜少有车经过。新京报记者 左琳 摄

在更广阔的视角里,这本就是一个偏僻冷寂的山村。从县城出发沿着省道行驶1个小时,再沿一处不起眼的岔路下去,驶过一段被茂密树木掩盖着的狭窄山路后,才能抵达这个名叫碌厂桥村的地方。

村里人也很少来这个整天锁着门的院子,就连钟鹏的大哥,哪怕离自己的幺弟只有100米,也鲜有来往。

这个幺弟从小就好吃懒做,起初跟着父亲学做铁匠,但不愿吃苦。桃源县是道教圣地,民间有“养庙”风俗,2005年钟鹏回村后在老屋旁建了两座庙,以收香火钱营生。但他还是常找兄弟们借钱,借了也不还,再后来,连逢年过节也都不打招呼了。

“仇人。”大哥在手掌上写下两个字,形容自己的幺弟。

钟鹏从不让大哥走进自己的院子。“他平时关门闭户的,过年打了豆腐给他也不让进,都是从大门底下递过去。”大哥说,自己把二层小楼留给钟鹏时,窗户又大又亮,结果被钟鹏改得“像个牢房”。

在这间“牢房”里,一天被分解成86400秒,张玲从未感受过时间如此漫长。她的希望被消磨殆尽,常常感到呼吸困难,总是迷糊着睡过去,一觉醒来,分不出是清晨还是夜晚。房间弥漫着排泄物的异味,和昏暗的空间一起,压得人睁不开眼。她的视力也越来越差,每天“云里雾里”,甚至出现了幻觉,在一成不变的白饭里,闻到了鸡肉和猪肉的香气。

有时,压抑也会让她变得狂躁,特别是天气晴朗的时候,但大部分时候她已经没有力气发泄。偶尔雨下得猛烈,她才会获得在门外的走廊放风的机会——只有不到1分钟的时间,刚喘上两口气,甚至还没看清屋外的环境就又被关了回去。

房间成了张玲最熟悉、也最厌恶的地方,和她相伴的只有米黄色地砖和白墙,偶尔会有蜈蚣和老鼠钻出来抓她一下。办公桌上的电脑是坏的,打不开,黑色的皮椅上落的全是灰。

柜子也被锁住,柜门是透明玻璃,就着微弱的光亮,张玲常常盯着里面的书脊看字,有时也会在玻璃上看到自己。日复一日,她发现镜中的少女变得憔悴、苍老,神采消失。

最后,她几乎认不出自己。

寻找

女儿失踪后,邓洁不止一次梦见她,不停说着“妈妈你救我”,一觉醒来,眼睛又哭肿了。就像个预言,她和所有人说“我的玲玲还在等我。”每次梦醒后,她就打电话给派出所,问挂着失踪人口的女儿有没有消息,答案无一例外都是否定。

张玲失踪的前三年,她和张忠凯哪有线索就去哪。女儿的手机信号消失在桃源县,她就在当地买了份保险,让熟悉每个村子的销售帮忙一起找。县辖的各个镇,最热闹的车站、集市,她也全都去过。

此时的张玲,连记忆中家人的样子都开始模糊。她不再激烈反抗,只是麻木地等待着一个机会。

起初,她还有意识地多走走,“为以后逃跑做准备。”后来,她逐渐变得“像只没有想法的动物”,活着只是本能。

每天,她只是趿拉着拖鞋在屋里晃荡,缺乏必要的锻炼让她的肌肉松弛,困了倒头就睡,饿了就躺在床上等饭吃。

在这间屋子里,她失去了一切,自由、尊严、人格,就连阳光和新鲜的空气都成了奢求……时间尺度也变得混乱,她无法准确计算自己被关了多久。

光点透过窗子的缝隙打在墙上,张玲盯着它从一边挪到另一边,一天也就过去了。开始她还能记着日子,三天后就再也数不清了。

到了最热的时节,墙烫得靠不住,晚上一次次被热醒后,张玲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这也是她为数不多感知时间的方式——热起来,就是过了农历五月初五,转凉,八月十五就到了。

钟鹏一家在楼下厨房做菜,气味直往张玲鼻子里钻。闻到竹笋和椿树芽的味道,张玲知道,这是春天。而当窗外响起花炮声,意味着自己又挨过了漫长的一年。也只有这时,她才会从混沌中惊醒——她想家了,想妈妈。

与家人所有的不悦都不再重要,她想起自己去长沙读书,第一次出远门,妈妈带着行李一路坐公共汽车送她,隔三岔五给她送肉送饭。

她也想爸爸,但也怕他。爸爸脾气暴躁,张玲遇到事情不敢和他讲。她那时还不知道,父亲急得头发都白了大半。重逢之时,他特意请假回家,早早准备一桌菜,提前两个路口等着她。

每到过年,办团圆饭的时候,邓洁也格外挂念女儿。

“我是个最快活、最热心的人,但张玲失踪之后,我从没高兴起来过。”邓洁说,只要看见二三十岁的孩子她就会掉眼泪,把眼睛都哭花了。怕邓洁伤心,张忠凯收起了女儿的照片,但她还是会时不时掏出来再看一看。

“在我有生之年能把她找回来是最大的幸福,死了也不会带着遗憾。”邓洁说。

寻找之外,他们也小心维护着自己和女儿的体面。

女儿刚失踪的时候,他们向单位请假说她脸伤了不方便上班。后来再有人问起,就说女儿赌气跑了。他们没印寻人启事,只想着万一女儿回来还能继续之前的生活。

亲人都没有放弃寻找,张玲的幺舅常开车在常德市到处打听,后来他在漆河镇做生意,跟张玲相隔不到6公里,那是张玲距离家人最近的时刻。钟鹏有时也会出现在漆河街道上,但张玲的幺舅从没注意过这个身高一米六的矮胖男人——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他太普通了。

张玲(化名)的菜园。新京报记者 左琳 摄

“女儿”

张玲意外发现自己也成了母亲。

怀孕时钟鹏告诉她,如果生下一个男孩就放她走。钟鹏当时只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儿,他曾向张玲透露“把你搞来就是为了要个儿子”。判决书显示,张玲怀孕后,钟鹏的妻子曾问起丈夫那是谁的孩子,钟鹏回答这是“借母生子”。

张玲猜测,这或许是一个重要原因,让钟鹏的妻子和女儿成为了囚禁自己的帮凶。她们明知自己的遭遇,却从未表现出半点同情,反而参与看管。后来,这对母女也被警方以涉嫌非法拘禁罪刑事拘留,但因为已过追诉期,两人未被起诉。

被关在房间里,张玲无法预测后来的事,钟鹏的“承诺”和一天天变大的肚子让她又有了希望。她不再嫌弃饭菜,给什么就吃什么,“总得先活下去。”

2010年10月的一天夜里,钟鹏把就要临盆的她塞进了一辆面包车。

“如果他带我到医院,我就能求救。”张玲肚子痛得要命,心里却在盘算。车子在漆黑的山路上不知道行驶了多久,车门打开后,张玲发现四面都是大山。她被拖进了一间四面漏风的木板房,钟鹏找来一个接生的老太太。

张玲只觉得下体肿了、裂了,就快晕过去了,才听见婴儿的哭声。她搂了一下小猫似的女儿,就再也没了力气。

钟鹏没放走她。往后的日子,张玲也没做过一天“母亲”。女儿头发长了吗?会说话了吗?穿什么衣服?隔着那扇紧锁的门,她只能猜想女儿的样子。

直到有一天,天色暗下来,她正在昏昏沉沉的时候,女儿忽然欢叫着跑过门外。张玲惊醒,贴在门上贪婪地聆听,“听她的声音过来又过去,心里舒服多了。”张玲说,女儿只发出零星几声,但已足以让她继续活下去。

后来的每晚,她都会早早守在门口。有时听见女儿被骂哭,她也趴在门上跟着流泪。她想拍拍门得到女儿的回应,但钟鹏威胁她,只要敢这样做就再也看不到女儿。

一次,钟鹏的妻子送饭时女儿也跟进来了,脸圆圆的,穿着粉红色的棉衣,留着齐耳短发,一看到张玲就开始哭。这是她被囚禁的4年多里唯一一次见到女儿。往后的日子,她只能靠声音来想象女儿的成长。楼梯上急促的脚步声更重了,那是女儿在长高;门外的咿呀学语变成了清晰的字词,那是女儿会说话了。

她听到女儿喊妈妈,只不过对象不是她——在村里,钟鹏声称这个女儿是被人遗弃在庙门口,他和妻子收养的,女孩叫妻子妈妈。

对另一个母亲邓洁来说,她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听到女儿的声音。

邻居总来打听,“他们一见面就问,张玲去哪儿了。我们说她结婚生子,过得很幸福。”

找女儿花费了大量心力,生意也跟着断断续续,她和丈夫张忠凯都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她没下落,我们还要活。”2013年,夫妻俩不再承租早餐店,儿子结婚了,他们搬到新家,跟过去断了联系。临走时,邓洁嘱咐新住户,如果有女孩找过来就立刻联系她。

“我要离开那个伤心的地方。”说着,邓洁又哭了。

家里的相册还留着张玲(化名)儿时的照片。受访者供图

再收到女儿的消息是2014年。来电是陌生号码,但邓洁一下就听出来,对面是消失了近5年的女儿。

“玲玲还活着。”长期的思念、担心在这一刻决堤,从心中翻涌出来,她泣不成声,不断问着女儿的状况。“你在哪,过得好吗?是不是有人控制你?”

电话那头没有回答,只是提出需要1万块钱,嘱咐她千万不要报警。张玲没办法,钟鹏就在旁边,讲错一个字电话就会被立刻按掉,她不想再失去一次逃跑的机会——几天前,她听钟鹏说起缺钱,想到可以借口要钱向妈妈求助。

挂断电话,邓洁和家人商量,为了女儿安全暂时先不报警。况且当时儿子正在筹备婚礼,这时让人知道了自己还有个失踪的女儿,“不光彩。”

约好交钱的那晚,邓洁拎着一兜现金等在公园门口。她叫上了两三个妯娌陪自己,家里的男人们则在远处等候,“等张玲一露面我们就能带走她。”

等了半个多小时,张玲最终也没出现。邓洁不知道,女儿就在不远处的车里,因为没戴眼镜只能瞥见妈妈的轮廓。本打算取钱的钟鹏非常谨慎,刚一探头就缩回来,见对面人多他让司机赶快走。第二次的出逃机会,又在张玲眼前溜走了。

从那以后,在张玲被囚禁的最后一两年,钟鹏表现得越来越紧张了。不准张玲晚上开灯,认为她在故意报信;安静坐着,他也跑上来骂一通,怪她砸门。

转机发生在2014年的一个下午,钟鹏的大女儿罕见地放她下楼打扫院子。她又想逃,可长期的封闭让她连路都不会走,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要扶墙才能下去。没几分钟,就被钟鹏的女婿鲁宁撞见。他问妻子这是谁,然后责怪道:“关人是犯法的。”

这是钟鹏处心积虑隐藏的秘密,第一次被“外人”知晓。判决书里,钟鹏也在证词里提到,鲁宁 “发现张玲的存在后”,他便开始转移张玲。

大概一周后,张玲突然被叫醒,钟鹏把身份证还给她,让她立刻跟自己走。张玲记得清楚,院门口的橘子树上青果正在转黄,人们穿上了小薄棉衣,还要加条秋裤,自己身上却只有一条单裤。

“他要放我走?”她无法确信,只觉得心跳得厉害。那晚月光很亮,晃得眼前一片朦胧,张玲跟着钟鹏走在田间小路,不小心踏进沟里踩了一脚泥。她累得喘不上气,不知走了多久,总算到了镇里的公共汽车站。

噩梦

2014年10月,在桃源县热市镇的一座村庄,63岁的“庙主”薛丹等来了一位新香客。

这是个很瘦的女孩,不算高,皮肤有种病态的白皙,吃不进饭,眼神也直愣愣的。

“你是哪里来的?今年多少岁?在哪里读书?”连续问了几个问题,对面的人张嘴却发不出声。邻居围过来聊天,她直往屋里躲;不敢一个人出门,在村里散步也要人陪。

女孩正是张玲,是钟鹏带过来的。薛丹此前就认识钟鹏,在当地,“庙主”间互相介绍香客到庙里小住“撑门面”,并以此赚取“中介费”是常事。

薛丹记得,三天后钟鹏再来,要把张玲带走时她看到了反常的一幕:女孩拼命摇头,满眼都是恐惧,她边哭边给薛丹作揖,求她帮忙。薛丹不知道女孩究竟遭遇了什么,但不忍心看着她这样离开。与钟鹏交涉后,对方提出如果“借钱”给自己,就可以让张玲多留几日。那一次,她拿出了700元。

此后,钟鹏又来过几次,每一次张玲都东躲西藏。薛丹觉得这很反常,她本能地不想让女孩陷入到危险中。其中一次,钟鹏想强行带走她,薛丹和老伴儿拿着锄头挡在门前拦了下来。

“我家没有‘狠人’,保护不了她太多。”薛丹说,自己虽然有两个儿子,但大儿子常年在外打工,小儿子不管自己,她和老伴年纪大了,平时只靠给村里人帮工过活。她让张玲报警、找家人,张玲却直摇头。

被囚禁前的张玲(化名)。新京报记者 左琳 摄

她联系过妈妈,但接电话的却是个陌生的声音——邓洁换了手机号码,那次交钱未遂后,邓洁几乎确信女儿入了传销,“我担心她把坏人引到家里。”张玲也去过之前的早餐店,打听家人的下落,但也了无音讯。

至于报警,“那时候我天天脑壳疼,哪有力气去做别的?况且钟鹏也威胁过报警就伤害家人。”过去的1730多天就像个噩梦,从未离开,在身上游走,让张玲难受得起不来身,即便站在冬日温和的阳光下也会晕眩;她变得敏感多疑,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议论自己;她不敢公开自己的经历,怕讨人嫌、被抛弃。

她重获了自由,却难以适应自由。就像条尾巴,张玲总是跟在这位婆婆身后,对周遭的一切保持警惕。

接近5年的经历让她很难再去信任别人。一开始,薛丹不知道女孩的身世,怕她再受刺激,就让家人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但关心并没有减少,见张玲唯一一件外套的拉链坏了,常常双手环胸,薛丹让老伴儿把外套拿到镇上,换了拉头回来。薛丹的儿子每次去镇上给女儿买零食,都会带回两份,把其中一份留给张玲。

张玲也开始观察着这个陌生的老婆婆,从发出第一声“切(吃)”开始,教自己重新说话,半年后,她终于能勉强和对方交流。这半年,她发现薛丹会走一两小时山路去给自己买合身的厚棉裤,也没有限制她去任何地方。

她洗了近5年来第一个热水澡,白天劳动,晚上睡觉,没人再打骂自己。再到后来,她拥有了被囚禁以来的第一部手机,是薛丹的儿子送的,她可以自由地和任何人联系。

一天晚上,她终于向薛丹开了口,告诉了对方自己曾经的非人遭遇。两人“眼泪哗哗流”,后来薛丹借了五六千元陆续送给钟鹏,算是留住了这位“香客”,对方也很少再来过。

山下是张玲(化名)现在居住的地方,重获自由后,她常常走在这条小路上。新京报记者 左琳 摄

日子一天天过去,薛丹发现,张玲说话时开始带着笑容直视对方。她也终于有精力仔细打量这个“家”——一幢贴着粉色瓷砖的三层小楼,瓷砖脱落了几块,露出灰色的水泥墙;屋里空荡荡的,没有彩电,家具只有几张简单的桌椅;屋外有个鸡棚,还有一块菜园和一个小花坛,现在都归她打理。她种上了辣椒、毛豆这些常吃的菜,还种了两棵盛放的玫红色月季。

但有些伤痛仍会时不时地冒出头来。

厕所有异味,她就不想上。大风把门吹得“砰砰”响,她会害怕。做笔录时警察要关门,她感觉头晕想吐,立刻大叫着把门打开。陌生的男人来家里收废品,她铁着脸赶他走,怕又遇到坏人。

2018年,她和薛丹的大儿子成为夫妻,有了儿子。即使面对丈夫,张玲也无法完全放下戒备。性是痛苦的,平时他们分房睡,丈夫一凑过来她就条件反射地打他。

她牵挂和钟鹏生下的女儿,现在没人能阻止她们相见了,但因为陌生,女儿不想与自己生活,只在周末才来一天。她珍惜这短暂的相处时光,只是有时候,看到女儿那张跟钟鹏相像的面容,头就开始疼,就像只要靠近那座院子就想呕吐。

她不知道,这场噩梦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结束。

两段人生

如果没被囚禁,人生会怎样?37岁的张玲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

过去她称得上要强,考上的是专科,却同时修完了本科项目,最后拿到了自考的本科学历。同宿舍的朋友都谈恋爱,只有她在一刻不停地学习,拿到了导游证、教师资格证和普通话水平证书。她筹划着,将来有时间她还要考驾驶证。学校办的体育比赛,每次她都使劲跑、使劲跳,要得个第一。

“没她搞不好的事。”邓洁说。

14年后再见面,邓洁觉得一切都变了。

今年4月,“失踪人口”张玲镇上派出所给儿子办户口,录入了自己的信息。几天后,4月15日,她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警察确认她的身份后,这个离家14年的女孩终于被找到了。

第二天,在桃源县公安局和桃源县妇联的组织下,张玲家人赶到派出所“认亲”。张玲第一眼就认到了妈妈,瘦了,也老了,原先好好的一双眼,哭得遇风就流泪。“这都怪我。”两个人抱着大哭,哭到外面的大雨声都听不见。36年来,她第一次听见妈妈喊自己“宝贝”。

邓洁发现,曾经体面的女儿胖了、黑了,头发绾在脑后,额前散着细碎的刘海,架个眼镜。旧衣旧鞋一身土气,走路低着头,连方向都分不清,完全没了当初的风采。就连口音都变成了桃源话,只有叫“爸爸”“妈妈”时才有些从前的爽快。

越是这样邓洁越心疼。她悄悄给办案的警官发消息,让他狠狠去问,不能潦草结案。张忠凯却接受不了,合照时,非让张玲把那身透着土气的外套脱掉。背着张玲,他难过得大哭:“这还是我的宝贝女儿吗?”

张玲(化名)最爱颜色鲜艳的花,在家门前的花坛里她种了几株。新京报记者 左琳 摄

妈妈把她带回家,但在干净整洁的房间里张玲显得格格不入。

房子是2003年之后买的,有100多平方米。厕所没有一块水渍,浅色的地板亮得反光,一个脚印都没有。客厅墙上贴着壁纸,暗金色的花纹衬得屋里更加亮堂,电视上盖着防尘的白布,果盘摆得整齐。

邓洁还保留着女儿的一套碎花睡衣、一件上衣、几张照片和那台笔记本电脑作为念想。她把电脑拿给女儿,张玲却早就忘了怎么开机打字。

现在,张玲最拿手的是播种、收割、洗衣和做饭。邓洁给她买了几套风衣和毛衣,整齐地叠好,她想弥补女儿,让她重新光鲜起来。张玲一件没要,这些浅色的、柔软的新衣穿上干活不方便。如今,她更习惯挽起袖子走在乡下的小路上,随手摘一些野果搓两下就放进嘴里尝。

邓洁觉得女儿变化太大了。两人还没聊多久,张玲就要进屋自己待着,晚上她们睡在一张床上,背对背各躺一边。妇科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张玲就急着要走。一天凌晨,她坐在客厅把起夜的张忠凯吓了一跳。

“你怎么不睡觉啊?”张忠凯问。“我想回去。”张玲很坚持。临走前,她还拎了好几兜鱼和肉带回去给婆婆一家吃,这让邓洁难过:“她觉得那里才是她的家。”

更让她难过和不甘的是女儿没有了一丝锐气,而是和一个贫穷的家庭绑在一起,躲在乡下,不社交,也不去赚钱。“我都60岁了还在工作,不指望她出人头地,但她还那么年轻,怎么能跟社会脱轨呢?”

家里还保留着2009年左右给张玲(化名)买的电脑。新京报记者 左琳 摄

新的开始

邓洁说她愿意退一步,接纳女儿的新家庭,承诺帮她带孩子,也可以联系一切能联系的人介绍工作。她反复告诉女婿,一定要把张玲带出去,走出那个封闭的地方,回到属于她的轨道。

但只有张玲清楚,走出来根本没那么简单。光是重新面对家人,就已经很难了。

某种程度上,是她主动选择了封闭。在农村的家里,她不用担心遇到陌生人,那会让她感到紧张。偶尔她还是会被噩梦惊醒,至今依然不敢独自散步,但只要身处家中,她就能获得宁静,还有她曾经渴求的安全感。

她把自己的生活半径缩小,重获自由的10年间,她甚至没有去过县城,连镇上的集市也鲜有到达。这10年,她更熟悉泥泞的小路,山间的羊群,以及自己的新家人。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面对两种生活,她下意识的说法已变成了“我们”农村和“你们”城市。

更重要的是,在这里,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被尊重和话语权。薛丹一家都觉得张玲聪明能干,不管是烧火做饭还是家里的存折密码,大事小情都由她掌管。她规划着这个家庭的未来,让丈夫去考电工证,53岁的丈夫照做,每天趴在桌前学习。

她觉得,丈夫年纪大,人却老实贴心,下雨了没带伞,会把衣服脱下来给张玲披上。“他干什么都听我的。”

但在父亲眼里,他始终无法认可这场婚姻。在家的五六天,张玲哭了好几场,父亲总是强调,别人家的孩子出国、拿奖学金,自己的孩子却嫁了一个“又老又穷”的男人。

“都是她自己造成的,一步错、步步错,她自己毁了自己。”张忠凯替她着急。后来,就连邓洁也加入进来,让张玲离开现在的家庭。

还有那些亲戚,再一次,他们团团围住张玲,劝她减肥,劝她再想想未来。就像14年前她失踪前的那场数落一样,吵得她头都大了。

家中还保存着张玲(化名)曾经的睡衣。新京报记者 左琳 摄

让她烦恼的还有眼下现实且粗粝的清苦生活。今年72岁的薛丹视力退化,右手骨折过,干不了体力活。丈夫身体也在变差,不再外出务工,家里没有收入,全靠几万元存款过活。丈夫的大女儿在外读书,每月需要2000元生活费,不久前,他们的小儿子生病,掏空了家里的积蓄。

她不得不考虑重新回到城市谋一份生计,尽管她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扎进人群,告别恐惧。

有关部门正在提供帮助。桃源县妇联的工作人员告诉新京报记者,桃源县县政府组织民政、教育、妇联、公安一起开会研究过张玲的事情。妇联正在帮助张玲寻找工作机会,教育局则安排了张玲的女儿转学到热市镇,并和妇联一起给女孩做了心理疏导,让她慢慢接受真相,回到母亲身边生活。

父母还在迫切地等待着女儿的回归,为她准备好了一切,来填补那4年多受到的伤害。女儿本就属于城市,现在为什么非要过另一种生活呢?

张玲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女儿转学后不再寄宿,每日回家与自己朝夕相处,张玲喜欢这样的时光。收到判决书的当天,她带女儿去派出所改名字,不再姓“钟”,随了丈夫的姓——她相信,这会是个新的开始。

她说女儿很懂事,也很适应新学校的环境,月考全班第一。这让她想起自己在大学时不停考证的日子,偶尔她还会想起大学毕业时做导游、到处走一走的计划,久违的冲动随即生起,又一瞬而过——院前的菜园还等着她打理,天色不早了,她生起火,为一家人准备晚饭。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来源:​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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