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她51岁,退休金1280,每天在家做饭洗衣被丈夫嫌弃,儿媳站
- 2、她51岁,退休金1280,每天在家做饭洗衣被丈夫嫌弃,儿媳站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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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51岁,退休金1280,每天在家做饭洗衣被丈夫嫌弃,儿媳站
微光日子
"王秀兰,一个退休工人,1280元,撑死了就值这个数!"丈夫于建国一句话,让满桌亲友都沉默了。
我叫王秀兰,今年五十一岁,是纺织厂退休的普工。
八十年代末进厂时,我还是个扎着两条小辫的姑娘,刚从技校毕业,手脚麻利,做事认真。
那时候,厂里的老工人都夸我"心灵手巧",师傅常说:"秀兰这丫头,将来准能当技术骨干。"
那是个"铁饭碗"还金光闪闪的年代,进了国营厂,就等于找到了一条稳当的生活道路。
我和于建国就是在厂里联谊会上认识的,他当时在机械厂当车间主任,戴着黑框眼镜,站在台上念着讲稿,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我心里觉得踏实。
结婚那年,我们两口子挤在单位分的一间十几平米的平房里,用煤球炉子烧水做饭,马路对面就是公共厕所,晚上得打着手电去上。
日子虽然紧巴,但我们有说有笑,每天晚上睡在一起的小床上,说着白天的趣事,憧憬着未来。
于建国常说:"等我当上科长,咱们就能分到楼房去住。"
我就笑着点头:"嗯,到时候咱们就能有自己的卫生间了。"
这样的小愿望,在那个年代,就足以支撑我们辛苦工作的动力。
九十年代初,我们有了儿子小军,生活更加忙碌,但也更有奔头了。
那时候,我在厂里已经是技术能手,每月能拿到不少奖金,于建国也升了职,我们终于从平房搬进了单位的楼房,虽然只有四十多平,但有了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
那几年,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光。
周末,于建国会骑着二八大杠带着我和小军去人民公园,花五毛钱买一根冰棍,三个人分着吃,甜滋滋的。
可好景不长,九十年代末,改革大潮席卷全国,我们厂效益不好,开始裁员。
"下岗"这个词,成了那个年代最沉重的词汇。
同宿舍的老李家就赶上了,她丈夫下岗后,一下子蔫了,整天躲在家里不出门,最后靠她一个人卖小吃养活全家。
我们厂里人心惶惶,每天都有传言说哪个车间要精简人员。
于建国那时候变得沉默寡言,晚上常常一个人抽闷烟,眼神放空地看着墙壁。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就安慰他:"没事,咱们手艺都不差,大不了到时候自己出去闯闯。"
幸运的是,我们都保住了工作,只是工资降了不少,福利也一项项取消了。
日子过得紧巴起来,但总算有饭吃,有活干。
儿子小军那时已经上初中了,学习很用功,我们两口子省吃俭用,就想着让他将来考个好大学。
新世纪到来的时候,我们厂又一次改制,这次是真的躲不过去了。
厂领导找我谈话时说:"王秀兰同志,你年龄还不到退休年龄,但是按照政策,可以内退,每月有基本生活费,等到法定年龄再转为正式退休。"
我坐在办公室里,手里捏着那张内退通知书,想起二十年前进厂时的意气风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于建国比我幸运,他所在的机械厂效益还不错,加上他已经是中层干部,保住了位置。
从那天起,我的工作生涯提前画上了句号,成了"家庭主妇"。
开始几年,我还挺不适应的,总觉得早上应该听到闹钟响,然后匆匆赶去上班。
可生活就是这样,它不会因为你的不适应而停下脚步。
我渐渐习惯了在家的日子,把精力都放在了照顾家庭上。
每天早晨五点多起床,给于建国准备早饭,然后送他出门,回来收拾家务,买菜做饭,晚上等他回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于建国的脾气也在这些年里慢慢变了。
刚开始,他还会感谢我做的饭菜,夸我把家里收拾得干净整洁。
后来,这些都成了"应该的",他不再说谢谢,只会在不满意时皱眉头。
"这鱼又煎糊了?"
"衣服怎么有股怪味?"
"家里地板怎么这么滑?"
我习惯了沉默应对,只是默默改进,想着男人工作压力大,回家有牢骚是正常的。
儿子小军大学毕业后,在城里一家外企工作,去年结了婚,媳妇小燕是个设计师,聪明能干,对我也挺尊重的。
他们小两口有自己的小窝,但每周都会回来看我们,特别是小燕,常常帮我分担家务,让我觉得很欣慰。
今年初,我终于到了法定退休年龄,拿到了退休证和第一笔退休金——1280元。
这个数字,成了于建国眼中的笑柄。
"一辈子辛苦,到头来才值这么点钱。"他常这么说。
我不反驳,心里却在想:人的价值,真的只能用退休金的数字来衡量吗?
那天是周末,儿子儿媳回来吃饭,我从早上就开始准备,想着做些儿子爱吃的菜。
我起得很早,先去菜市场挑了新鲜的排骨和鱼,又买了些时令蔬菜。
回家后,我先把排骨腌上,准备做糖醋排骨,然后开始择菜、切菜、炒菜。
厨房里热气腾腾,我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被热油溅到,起了几个小水泡,但我顾不上这些。
中午,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我端上八个菜,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
于建国喝了两杯酒,脸色微红,话就特别多起来。
儿子夹了一筷子糖醋排骨,赞不绝口:"妈,你这手艺,比外面饭店做的还好吃。"
我笑了笑,心里暖暖的。
"什么好吃,太酸了。"于建国皱着眉头说,"你妈这手艺,也就这样了,一辈子就会这几样家常菜。"
饭桌上一时安静下来,儿子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王秀兰,一个退休工人,1280元,撑死了就值这个数!"于建国又喝了一口酒,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我的手顿了一下,碗里的饭突然变得难以下咽。
"爸,你这话说的……"儿子小军放下碗筷,不满地看着父亲。
"我说错了吗?现在这个社会,就是看你值多少钱。你妈一个月才1280,我退休金有她两倍多,这就是差距。"于建国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低着头,不想让家人看到我的难过。
这些年来,我习惯了默默承受,不想让家庭气氛因为我而紧张。
"我妈在单位那会儿可是技术能手,糖醋排骨恰到好处,我就喜欢这个味道。"儿媳小燕突然说道,她转向我,"妈,我觉得您的手艺特别好,不比外面饭店差。而且,人的价值不是用退休金来衡量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有力。
于建国的脸色变了变,继续喝酒,不再说话。
那一刻,我心里暖暖的,眼睛有些湿润。
小燕的话,像一束光,照进了我灰暗的心里。
是啊,人的价值,怎么能用退休金的数字来衡量呢?
饭后,小燕主动帮我收拾餐桌,洗碗。
于建国和儿子在客厅看电视,播放着一档老年人才艺表演的节目。
"你看,这些老头老太太,退休了还能有这么多才艺,多有意思。"于建国评论道。
我在厨房里听到这话,心里泛起一丝波澜。
是啊,人到晚年,除了在家做饭洗衣,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了吗?
第二天,小燕特意来找我,说要带我去社区活动中心看看。
"妈,您整天在家闷着,多出去走走,认识些朋友,生活会更有乐趣。"小燕拉着我的手说。
我有些犹豫:"我这把年纪了,出去干啥?也没什么特长。"
"您做饭这么好吃,这就是特长啊!社区活动中心有烹饪班,您可以去看看,说不定能教教别人呢。"小燕眼睛亮亮的,充满期待。
被她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有些动心了。
于建国不在家,去和老友下棋了,我便跟着小燕去了社区活动中心。
活动中心在小区附近的一栋两层小楼里,进去后,我惊讶地发现里面热闹非凡。
一楼大厅里,几位老人正在打太极,动作舒缓而有力;角落里,一群老太太在跳广场舞,音乐欢快;二楼有书法班、绘画班,还有我们要去的烹饪班。
烹饪班在一个宽敞的教室里,里面有几个灶台,十几位大妈正在老师的指导下学做点心。
"今天我们学习制作传统卤味,大家准备好了吗?"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戴着厨师帽,神情专注。
小燕拉我坐在后排,我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好奇地看着。
老师示范了卤鸡爪的制作过程,然后让大家分组实践。
"这位大姐,你也来试试吧?"老师看到我,热情地招呼道。
我连忙摆手:"我就看看,不会做。"
"妈,您在家做的卤菜可好吃了,试试吧。"小燕鼓励我。
在小燕的坚持下,我站到了灶台前,开始制作卤鸡爪。
多年的烹饪经验让我的动作很自然,我按照自己的习惯,先用热水焯一下鸡爪,去除血水和异味,然后用葱姜蒜、八角、桂皮、花椒等香料炒出香味,再加入酱油、冰糖和料酒慢慢炖煮。
一股香气很快弥漫开来,引得周围的人都向我这边看。
"好香啊,这是什么配方?"一位大妈凑过来问。
"就是家常的做法,没什么特别的。"我有些不好意思。
等卤鸡爪出锅,老师过来尝了一口,眼睛一亮:"王大姐,你这手艺可以啊,味道浓郁不腻,火候掌握得刚刚好。"
"大妈,您这卤味做得真香!我能尝一块吗?"一位年轻女孩也凑了过来。
我点点头,看着大家品尝我做的卤鸡爪,脸上的表情由惊讶变为赞叹,我心里突然涌起一种久违的成就感。
那种被认可的感觉,多少年没有过了。
回家路上,小燕挽着我的胳膊,兴奋地说:"妈,您看,您的手艺多受欢迎!"
我笑着摇头:"瞎说什么,我都五十多的人了。"
心里却泛起一丝涟漪。
原来,我的厨艺不仅仅是为了应付家务,它还可以得到外界的认可,甚至带给别人快乐。
从那天起,我开始每周去社区活动中心参加烹饪班,不仅学习新菜式,还把自己的拿手菜教给其他人。
渐渐地,我在班里有了名气,大家都叫我"王大厨",听到这个称呼,我的心里有说不出的自豪。
一天,社区主任找到我,说要举办一个手工集市,问我愿不愿意参加,可以出售自己制作的食品。
"这样啊,我得考虑考虑。"我有些犹豫。
回家后,我把这事告诉了小燕,她立刻兴奋起来:"妈,这是个好机会啊!您的卤味那么受欢迎,肯定能卖得好。"
我摇摇头:"我这把年纪了,开什么小摊啊,再说你爸知道了肯定不高兴。"
小燕眨眨眼:"那就先别告诉爸,我们偷偷试试看。如果效果好,再告诉他也不迟。"
看着小燕期待的眼神,我心里挣扎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小燕悄悄帮我报了名,还帮我设计了简单的包装和价目表。
集市前一天晚上,我在厨房里忙碌到深夜,做了各种卤味和小点心。
于建国回来看到我还在厨房,皱着眉头问:"这么晚了还做什么饭?"
"明天小军回来,多做些他爱吃的。"我随口编了个理由。
于建国哼了一声,径直去了卧室。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第二天一早,我趁于建国还没起床,悄悄把做好的食物装进保温箱,和小燕约好在小区门口见面。
集市在社区广场上举办,有二十多个摊位,卖的东西五花八门,有手工艺品、小饰品、还有像我这样卖吃的。
小燕帮我布置好摊位,摆上卤味和点心,还在旁边放了一个小黑板,上面写着"王大厨家常卤味"几个字。
开始没什么人,我有些坐立不安,心想这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但很快,一位尝过我卤味的大妈路过,认出了我:"这不是王大厨吗?你今天出摊了?好啊,我买些尝尝。"
她买了些卤鸡爪和卤豆腐,当场尝了一口,竖起大拇指:"真香!和上次一样好吃。"
她的话引来了更多的人,很快,我的摊位前排起了小队。
"秀兰,你这卤鸡爪,绝了!"
"大姐,下周还来啊,我专门等你这口味!"
"这个糖醋排骨太好吃了,能不能多给我装点?"
我忙得不亦乐乎,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中午时分,我的食物几乎售罄,小燕帮我清点收入,竟然有两百多元。
"妈,您太厉害了!"小燕兴奋地说,"这才几个小时啊,就卖了这么多。"
我看着手中的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这是我退休后,第一次靠自己的双手挣到钱,虽然数目不大,但意义非凡。
收拾摊位时,我突然看到于建国站在不远处,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于建国慢慢走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的摊位。
"妈,这是……"小燕也注意到了于建国,有些紧张。
"回家再说。"于建国转身就走。
一路上,我们谁都没说话,气氛凝重得可怕。
回到家,于建国坐在沙发上,沉默了许久,才开口:"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燕站出来说:"爸,是我鼓励妈妈去的,您看,妈妈的手艺这么好,很多人都喜欢。"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妈的手艺好吗?"于建国的声音有些哽咽,出乎我的意料,"我只是不想她那么辛苦。她一辈子操劳,退休了难道不该休息吗?"
我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可是爸,妈妈喜欢做这些,她在集市上笑得那么开心,您有多久没见过她这样笑了?"小燕反问道。
于建国沉默了。
"建国,我不觉得辛苦,相反,我很开心。"我轻声说,"这些年在家,我总觉得自己除了做家务,好像没什么用了。但今天,看到那么多人喜欢我做的东西,我觉得自己又有了价值。"
于建国看着我,眼神复杂。
那天晚上,他沉默地洗了碗,是几十年来的第一次。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时,发现于建国已经在厨房忙活了,桌上摆着他做的稀饭和咸菜。
"尝尝,不知道合不合胃口。"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稀饭有些稀,咸菜也不够入味,但我吃得津津有味。
"下周的集市,我想再去试试。"我小心翼翼地说。
于建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和你一起去。"
我惊讶地抬头看他。
"我可以帮你看摊,你忙不过来的时候。"他补充道,声音低沉,"秀兰,对不起,这些年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我的眼睛湿润了,握住了他的手。
接下来的日子,我继续参加社区的烹饪班,每周末出摊卖卤味和点心。
于建国也渐渐参与进来,开始只是帮我打下手,后来也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制作方法。
我们一起去早市买最新鲜的食材,一起研究新的配方,一起计算成本和收益。
有一次,于建国对我说:"秀兰,你知道吗?我那天说你只值1280元,其实是在气自己。"
"气自己?"我不解地问。
"嗯,我觉得愧对你。这些年,你为这个家付出那么多,却换来那么少的退休金,我觉得是我没能给你更好的生活。"他低着头说。
我笑了:"傻瓜,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们这一代人,经历了那么多变化,能平平安安地生活,就已经很幸福了。"
"但你值得更好的。"于建国认真地说。
又是一个周末,我正在厨房忙活,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来帮你切肉。"于建国站在我身边,拿起菜刀。
"你会吗?"我有些惊讶。
"我看了,这么多年。"他的声音低沉,"秀兰,对不起。"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照在案板上,我的手和他的手都沾着姜末的香气。
我们的小生意渐渐有了固定的客户,不仅在集市上卖,有时还接一些社区居民的订单。
小燕帮我开了个微信小店,把我们的卤味照片发上去,居然也有了线上顾客。
一个月下来,竟然能挣到两三千元,比我的退休金还多。
更重要的是,我找回了自己的价值,不再只是一个退休工人,一个家庭主妇,而是"王大厨",是很多人喜爱的美食制作者。
于建国也变了,他开始欣赏我的才能,尊重我的选择,我们的关系比以前更加平等和亲密。
我忽然明白,人生的价值不是退休金的数字,而是活出自己的勇气。
五十多岁,依然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微光,照亮平凡的日子。
那天晚上,我们在阳台上喝茶,远处高楼的灯光点点,像繁星落入人间。
于建国问我:"下周的集市,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我点点头,看着夕阳下的老旧小区,心里满是温暖的光。
人到中年,最美的风景不是看到远方的辉煌,而是发现近处的温暖;不是攀登高峰的成就,而是平凡日子里的坚持和勇气。
就像窗外的夕阳,虽然即将落下,却把最温暖的光芒洒向大地,让一切都蒙上金色的光辉。
我和于建国相视一笑,在这微光里,我们共同迎接生命的下一个黄昏与黎明。
她51岁,退休金1280,每天在家做饭洗衣被丈夫嫌弃,儿媳站了出来
岁月如衣
"一天到晚就知道做这点事,连个像样的菜都做不好!"老李把筷子往桌上一摔,汤溅了出来,碗边的水花散开,像是我心中突然绽开的裂痕。
我叫周淑芬,今年五十一岁,原先是镇上第二小学的语文老师。
那年冬天特别冷,雪下了三天三夜,学校门口的老槐树冻裂了树皮。
九七年学校改制,我被迫提前退休,每月领着一千二百八十元的退休金,在这个县城的两居室里过着平淡的日子。
那时候,很多人跟我一样,都被改革的浪潮推到了岸上,像一条离了水的鱼,不知该如何呼吸这新鲜的空气。
退休那天,办公室里放着我积攒了十五年的教案和作业本,同事们送了我一个保温杯,上面印着"退休快乐"四个字。
我捧着那个杯子,想着以后再也不用早起赶着去学校了,心里却空落落的。
那天的争吵缘于一盘清蒸鱼。我记得老李喜欢吃鱼,趁着菜市场打折,买了条鲫鱼回来。
为了这条鱼,我特意在菜市场等到了下午四点,那时商贩们急着收摊,东西便宜了不少。
我挑了最新鲜的一条,两块五一斤,比平常便宜了快一半。
回家时手提着鱼,心里盘算着晚饭的菜色,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清蒸鲫鱼是老李的最爱,他总说我蒸的鱼肉嫩汤鲜,比外面饭店的都好吃。
可能是火候没掌握好,鱼肉老了些。老李尝了一口,脸就沉了下来。
"三十年了,你连条鱼都蒸不好,有什么用?"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小刀,一下一下地戳在我心口。
这话扎在心里,比针还疼。我低着头不语,只顾扒饭。
在我们这代人眼里,忍让是美德。小时候,我奶奶常说,女人嫁了人,就得学会忍。
七十年代末,我和老李经人介绍认识。那时他在县里的拖拉机厂做技术员,是个有"铁饭碗"的体面人物。
相亲那天,他穿了件藏青色的确良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说话慢条斯理的,给人一种稳重踏实的感觉。
我那时刚从师范毕业,被分配到镇上的小学教书,在家里排行老三,上有两个哥哥,家里人都叫我"三妮子"。
头一回见他,我紧张得手心直冒汗,茶杯都端不稳。他却笑着接过去,说:"慢点喝,不急。"
那一刻,我心里的弦松了下来,想着这个男人应该不错。
结婚那年,我二十一岁,他二十四岁。婚礼很简单,在我家院子里摆了十来桌,请了亲戚和同事。
我穿着借来的红绸缎旗袍,他穿着新买的西装,我们在"祝你们百年好合"的锣鼓声中拜了天地。
新婚之夜,他送了我一只上海牌手表,说是工厂奖励的。那表不算贵重,但在那个年代,却是个让人羡慕的物件。
我戴着它,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新娘。那只表,我一直戴到九十年代初,直到表带断了,再也修不好。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们有了儿子小李,生活重心全都转到了孩子身上。
每天早上五点多起床,做好早饭,送儿子上学,然后匆匆赶去学校上课。
晚上回来还要批改作业,辅导儿子功课,洗衣服,收拾家务,常常忙到深夜。
老李工作也忙,常常加班。那时候拖拉机厂效益好,订单多,工人们都铆足了劲儿干。
他偶尔会带回一些厂里发的福利,一袋白面,几斤猪肉,或者几尺布料。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这些小恩小惠足以让我们的生活比旁人好过一些。
光阴似箭,儿子小李渐渐长大,从牙牙学语的娃娃变成了顶天立地的小伙子。
他随他爸,话不多,性格沉稳,高中毕业后去了城里的技术学校,学了电脑修理。
毕业那年,他带回了对象小杨,一个城里姑娘,在银行上班,大学毕业,心直口快。
初次见面,我有些局促,怕城里姑娘瞧不上我们这小县城的条件。
小杨却亲热地喊我"妈",还帮着我洗碗切菜,把厨房收拾得井井有条。
看着他们年轻人有说有笑的样子,我心里甜滋滋的,想着儿子有出息,找了个好对象,我这半辈子的辛苦没白费。
婚后,小两口在城里租了房子住。每逢周末,他们会回来吃个饭,带些水果或者点心。
我总是提前准备好丰盛的饭菜,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等着他们回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平淡如水,没有大起大落,也没有轰轰烈烈。
我退休后,生活重心全放在了家务上。每天早起晚睡,买菜做饭洗衣服,把家里打理得妥妥当当。
老李倒是闲不住,退休后在小区当了个义务保安,每天穿梭在楼栋之间,看门护院,和邻居们聊聊天,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立春那天,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我张罗着菜,老李又开始数落:"你这手艺,越来越倒退了。"
我习惯性地低头,不吱声。这些年来,我已经学会了如何在他的批评声中保持沉默。
"这鱼香肉丝挺好吃的啊,妈,您放的醋量刚刚好。"小李夹了一筷子,笑着说。
"是啊,比我们小区门口那家饭店做的强多了。"小杨也附和道。
老李却不依不饶:"你们懂什么,这肉丝切得太粗,辣椒也放少了,一点都不入味。"
"爸,您这话说得不对。"小杨突然放下筷子,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定。
"妈妈退休金才一千二百八十,还要操持家务,您知道外面请小时工多少钱一天吗?一百五十起步!妈每天做饭洗衣打扫卫生,按市场价算,一个月至少值四五千呢!"
这番话像一道闪电,照亮了饭桌上每个人的脸。
老李愣住了,筷子停在半空中,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餐桌上一片寂静,只听见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我吃饱了。"老李放下碗筷,起身去阳台抽烟。
那天晚上,他睡在了书房。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这三十年的婚姻是不是走到了尽头。
接下来一周,老李像变了个人,早出晚归,话更少了。有时我凌晨醒来,发现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借着月光发呆。
那段日子,我的心像挂在半空中的秋千,忽上忽下,不知何去何从。
我开始回忆过往,想起那些被日常琐事掩埋的点点滴滴。
记得儿子小李刚出生那年,我高烧不退,浑身无力。半夜里,老李二话不说,背着我冒雨去了医院。
那时没有出租车,他一路小跑,生怕耽误了病情。到了医院,他的衣服全湿透了,水一滴一滴往下淌。
还有九七年我下岗那会儿,心里不是滋味,整天闷在家里发呆。他二话不说,多接了份送报纸的活,每天早上四点多起床去报刊亭取报,风雨无阻。
儿子高考那年落榜了,我们忐忑地等在学校门口。看到分数单后,我一下子瘫在地上哭了起来。
老李蹲下来,轻轻拍着我的背,说:"没事,咱再来一年,不怕。"那一晚,他陪我彻夜未眠,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我哭完睡去。
想到这些,我忽然发现,这个常常对我挑三拣四的男人,在生活的关键时刻,总是默默地撑起了一片天。
他的爱,不是甜言蜜语,而是无言的行动和坚定的陪伴。
正月十五那天,院子里的梅花开了,一簇簇白花在寒风中摇曳,像是冬日里的一抹温暖。
老李回来得格外早,手里拿着个信封,递给我就进了厨房。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系上围裙,在灶台前忙活起来。
他的动作笨拙,像个第一次下厨的孩子,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字迹歪歪扭扭的信纸:
"淑芬,三十年来,你操持家务,我习以为常。你的付出,我接受得理所当然,从未想过这些都是你的辛苦和牺牲。
这些天我去老同事张大力家,看到人家七十岁老头还给老伴掸被子、倒热水、捶背。我才明白,不是所有女人都该受这份累。
你还记得吗,咱们刚结婚那年,你说想去黄山看日出。那时我在厂里刚评上技术员,多领了些奖金。我攒了工资,五一假期准备带你去,结果单位临时有事黄了。
后来有了孩子,这事就搁下了。日子一天天过,我竟然忘了你还有这么个心愿。
前些日子看电视,正好播到黄山日出的画面,我突然想起你当年眼里的那份向往。
心里猛地一疼,我答应过你的事,竟然拖了三十年都没兑现。
下个月是你生日,我请了假,订好了去黄山的票。这次,真的带你去看日出。"
信的末尾,他写道:"老伴,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余生,我来疼你。"
我放下信,眼泪不住地流。那一刻,三十年的辛酸、委屈、不解,全都化作了眼角的泪水,流走了。
厨房里传来一阵焦味,接着是老李手忙脚乱的声音:"别进来!马上就好!"
我起身走向厨房,看见他正手忙脚乱地处理一锅糊了的饭。
"你先出去,我来弄。"他挡在我前面,脸上有些尴尬。
"没事,我们一起做。"我拿过锅铲,站在他身边,就像三十年前新婚时那样。
那天的晚饭,是我们一起做的。菜色不算丰盛,有些米饭还带着焦味,但我们吃得格外香甜。
饭后,老李拿出一张相册,里面是我们的婚纱照,还有儿子小时候的照片。
"你看,这是咱们结婚那年,在照相馆拍的。"他指着照片上穿着借来的西装的自己,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照片上的我们,年轻得让人心疼。那时候,我们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以为婚姻就是天长地久的美满。
谁能想到,生活会带我们走过这么多的坎坷和磨砺,把两颗年轻的心,磨成了现在这样。
"这些年,辛苦你了。"他忽然说,声音低沉,眼里有我从未见过的柔软。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靠在他肩膀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烟草味,心里暖暖的。
那一刻,我忽然懂了:人到中年的婚姻,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柴米油盐里的牵绊;不是浪漫惊喜,而是细水长流的陪伴。
就像一件穿了几十年的旧衣裳,洗得发白,却暖得妥帖,贴合身心。
黄山之行的前一天晚上,我们收拾行李。老李特意买了件新羽绒服给我,说山上冷,多穿点。
我打开衣柜,翻出那条他三十年前送我的围巾,虽然有些旧了,但我一直珍藏着,舍不得丢。
"你还留着呢?"他看着那条围巾,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和感动。
"当然留着,这可是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我笑着说,顺手替他擦了擦眼角的湿润。
坐在开往黄山的火车上,我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心里充满了期待。
老李坐在我旁边,拿着一本旅游指南,认真地研究着路线和景点。
"到了山顶,咱们先在排云楼住一晚,等着看日出。"他说着,眼里满是兴奋,仿佛回到了年轻时的模样。
山上的旅店简陋但干净,窗外是云海翻腾,如梦如幻。
凌晨四点,我们就起床了,摸黑前往观景台。天还未亮,山风凛冽,我裹紧了那条老围巾,挽着老李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走在石阶上。
观景台上已经站满了人,大家都在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东方渐渐泛白,云海开始翻腾,太阳一点点从云层中升起,金光万丈,照亮了整个山头。
我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老李的手,眼前的景色比我想象中还要壮观。
那一刻,我想起了那个曾经的自己,那个对未来充满期待、对爱情满怀憧憬的年轻姑娘。
她曾经的梦想,在三十年后的今天,终于实现了。
"值得等吗?"老李轻声问道,眼里满是温柔。
"值得。"我笑着回答,心里想的却是:不是日出值得等,而是你,值得我等了一辈子。
回家后,我把黄山的照片洗出来,装进相册,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那些照片里,有云海翻腾,有日出东升,更多的,是我和老李相依相偎的身影。
儿子和儿媳周末回来,看到照片,惊讶不已。
"爸,您真的带妈去黄山了?"小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当然,老头子我说话算话。"老李得意地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小杨看着照片,眼里闪着光:"妈,您笑得真美。"
我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了老李一眼,心里比蜜还甜。
春去秋来,转眼又是一年。老李现在每天早起给我煮稀饭,虽然火候常常掌握不好,米粒时硬时软,但我吃得津津有味。
他学会了扫地拖地,虽然常常漏掉角落,但那认真的样子,让我忍不住偷偷发笑。
有时候,我们会一起去小区的空地上跳广场舞,跳得歪歪扭扭的,逗得邻居们哈哈大笑。
前几天,老李突然问我:"你后悔嫁给我吗?"
我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后悔什么?能找到一个愿意改变的人,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他笑了,眼角的皱纹像一朵绽开的花。
人生如衣,穿久了,有褶皱,有磨损,但也有温暖,有包容。
我和老李的婚姻,就像这件穿了三十年的旧衣裳,虽然不再鲜艳夺目,却因为岁月的洗礼,变得更加柔软,更加贴合心灵。
此刻,夕阳西下,我和老李坐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山影和近处的人家,心里满是宁静和满足。
岁月如衣,包裹着我们,温暖着我们,也见证着我们的爱情,从青丝到白发,从激情到平淡,再到后来的相濡以沫,生死与共。
这,就是我们平凡又珍贵的一生。
她51岁,退休金1280,每天在家做饭洗衣被丈夫嫌弃,儿媳站了出来
煮饭阿姨
"五十一岁了还不如个煮饭阿姨,这鱼腥得没法吃!"李卫民把筷子重重地扔在桌上,饭粒四溅,像是撒了一地的委屈。
我垂下眼帘,默默地收拾着桌上的狼藉,手指微微发抖。
这个家,我已经守了三十年。
我叫夏荷花,五十一岁,在国营纺织厂退休,每月1280元退休金。九十年代初,单位效益不好,提前办了退休。说起来,这日子也过得去,儿子成家,七十平米的两居室是卫民单位分的福利房,家里也添了彩电冰箱,可我却总觉得日子像一团捋不顺的棉絮,怎么也理不清。
那天吃饭时,厨房的灯管发出嗡嗡的声响,照在卫民脸上,显得格外苍白。二十多年前,他是机关里的俊后生,站在大院门口等我下班,远远地就能看见一排自行车中那个挺拔的身影。
如今他鬓角已经斑白,眉宇间刻着岁月的痕迹,脾气也变得急躁,动不动就发火。
"我说嘛,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咱们荷花偏成了块木头,几十年了,连炒个鱼都是一股子土腥味。"他冲着我摇头,语气里满是嫌弃。
那年代工人家的菜谱简单,萝卜白菜豆腐就是我们的家常便饭。肉少油贵,平常舍不得吃。卫民退休前是机关干部,单位食堂有专门的厨师,胃口养刁了,总嫌我做的饭菜不入味。那天他丢下筷子的样子,让我想起厂里那台老旧的纺纱机,突然卡壳时发出的噪音,刺耳又无奈。
"他爸,吃不惯就少吃点。"我有些委屈,但还是放软了语气,递过去一碗刚出锅的热汤。
汤碗上升起的热气模糊了我的视线,也模糊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少吃点?厂里食堂的阿姨都比你强!这么多年了,你就学不会做几样像样的菜?"卫民撂下话,端着饭碗气呼呼地进了书房,"砰"的一声关上门,像是要把我关在他的世界之外。
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晃。它已经长了几十年了,见证了这个小区从土坯房到六层楼房的变迁,也见证了我从二十出头的姑娘变成了五十多岁的老太太。
"婆婆,别放心上,爸爸就是嘴硬心软。"儿媳小雯从卧室出来,轻声安慰我。
小雯是个好姑娘,大学毕业,在银行上班,嘴甜心细。结婚三年了,对我也算孝顺,从不跟我红脸。家里的活她也常帮着干,只是这两年忙着考职称,顾不上太多。
"没事,你爸就这脾气,我都习惯了。"我擦了擦手,笑了笑,转身收拾餐桌。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早春的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洒进来,照在我忙碌的身影上。每天早上五点半,我起床淘米煮粥,拌咸菜,切好午饭的菜。洗衣服、拖地、打扫卫生,一天到晚像个陀螺,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累了就坐在阳台上看看楼下的梧桐树,想想年轻时的事。那时候我在纺织厂车间,三班倒,虽然辛苦,但总有说有笑的,厂里组织的文艺活动,我还上台唱过歌。如今,这些记忆像是褪了色的老照片,渐渐模糊了。
有天我在阳台晾衣服,卫民的衬衫、裤子,小雯的连衣裙,还有儿子小李偶尔回来换洗的衣物。阳光好的时候,衣服上会有淡淡的肥皂香,混合着楼下梧桐树的清香,让我感到片刻的宁静。
这时小雯来家拿东西,恰好看见我一个人坐在阳台的小板凳上发呆。她放下包,走到我身边。
"婆婆,您又累着了吧?"她关切地问。
"不累,习惯了。"我笑笑,把手上的针线活放到一边,"你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单位让带资料回家整理。"她看了看我泛白的鬓角和满是老茧的双手,欲言又止。
小雯是个直性子,当场就红了眼:"妈,您这么辛苦,爸怎么能这样说您呢?"
"年轻人脾气急,习惯了。老一辈人不都这样吗?男人顾着面子,我们女人就得顾着日子过。"我摆摆手,把话题岔开了,拉着她问起银行里的事。
屋子里的老挂钟"嘀嗒嘀嗒"地走着,仿佛在计算着我平淡无奇的生活。墙上挂着儿子大学毕业时的全家福,那时卫民还没有完全白发,眼中还有些许年轻时的神采。
小雯却不依不饶。后来我才知道,她去卫民单位送东西,正好赶上午饭时间,看见他在食堂和几个老同事有说有笑,吃得津津有味。食堂阿姨端上一盘红烧鱼,他还夸张地竖起大拇指,说:"林师傅,您这手艺,城里最好的馆子都比不上!"
这事儿搁在小雯心里,像颗刺。回家路上,她在菜市场转了很久,挑了新鲜的鲫鱼和各种调料,决心教我做一道好吃的红烧鱼。
"妈,您别急着走,看我怎么做。"晚饭前,小雯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我看着她利索地刮鱼鳞、去内脏,然后放入油锅煎至金黄,再加入葱姜蒜爆香,倒入料酒去腥,加水慢炖。厨房里很快飘出诱人的香味。
"您看,鱼要先煎一下,锁住水分,再炖才不会散。"小雯一边做一边解释。
我恍然大悟,原来做鱼还有这么多讲究。这么多年,我只知道简单地煮煮炒炒,从没想过还能这样精细。
那天,卫民竟然多吃了一碗饭,还夸鱼做得好。小雯得意地看了我一眼,我心里暖暖的,却也有一丝酸楚。
自那以后,小雯常来教我做菜,我也认真学着。可卫民吃了也不说好,只是不再抱怨而已。
"妈,您年轻时做什么工作?"有天小雯突然问我。我们正在择菜,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洒在菜叶上,显得格外翠绿。
我笑了笑:"就是个普通工人,没啥好说的。"
"不可能只是普通工人吧?您说话做事都这么有条理,我看您字写得也好。"小雯不依不饶。
我低下头,继续择着菜叶,不愿多说。那些往事,早就尘封在记忆深处了。可是小雯这个姑娘,一旦认定的事就不会轻易放弃。
她趁我不在家翻出了我的老照片和工作证。那天晚上,她敲开了我的房门,眼睛亮晶晶的:"妈,您瞒了我们多少事啊!"
她手里捧着一叠泛黄的照片和奖状。那是我年轻时的模样,二十出头,梳着齐耳短发,穿着蓝色工装,戴着大红花,站在厂里的表彰台上。那时我是厂里的先进工作者,织布速度快,质量好,还当过厂报的兼职编辑。照片角落里还夹着一张发黄的调令——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要调我去省级机关工作。
"这么好的机会您为什么不去?"小雯不解地问,手指轻轻抚过那张调令。
我看着那张照片,恍若隔世。那个穿着蓝色工装、眼中闪烁着光彩的姑娘,真的是我吗?
那是七十年代末的事了。那时我刚和卫民结婚不久,他在县政府工作,是单位的骨干,有前途。我在纺织厂,因为工作出色,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厂里常派我去开会,还让我在厂报上写文章,记录工友们的生活和厂里的变化。
正当我干得起劲的时候,卫民父亲中风瘫痪在床。他父亲曾是老干部,为人刚正不阿,在家里说一不二。病后,老人脾气变得更加暴躁,常常莫名发火,摔东西。卫民母亲身体也不好,一个人照顾不过来。
恰在那时,厂里通知要调我去省里工作。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啊!可是看到公婆的处境,我犹豫了。卫民工作忙,他是单位骨干,天天加班到深夜。回到家,常常累得倒头就睡。
我站在床边,看着病榻上的公公,想起自己的父母也曾经历过病痛,没人照顾的日子有多难熬。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不富裕,请保姆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卫民是独子,我们刚结婚,如果我再走了,这个家就散了。
"我不能走,不能让家散了。"回忆起来,当时的决定似乎很简单。我婉拒了调动,留下来照顾公婆。
小雯眼眶红了:"可是爸他知道吗?"
我摇摇头:"那时候忙着照顾老人,也没觉得是什么大事。后来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他爸工作一年比一年忙,提干升职,应酬越来越多,慢慢的也就不怎么过问家里的事了。"
我没告诉她的是,我曾经多么喜欢写作,喜欢在厂报上发表小文章,记录工友们的喜怒哀乐。那些稿费虽然不多,但却是我的骄傲。我会把每一篇发表的文章小心地剪下来,贴在笔记本上,偶尔翻阅,心里满是成就感。
为了照顾家庭,那支笔渐渐搁下了,变成了炒菜的铲子、洗衣的搓板。当年的梦想,像一粒种子,深埋在心底,再也没有发芽的机会。
"您居然还是个作家啊!"小雯拿起那本厂报剪报,爱不释手地翻看着。
"什么作家,就是写点小豆腐块儿,记录厂里的事情罢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按捺不住内心的一丝骄傲。
小雯翻到一篇题为《春之声》的文章,是我写的一位老工人退休前教徒弟的故事。文章质朴无华,却真实动人,配着一张黑白照片,老工人弯着腰,耐心地教年轻人调整机器。
"这写得真好!您现在还写吗?"小雯问道。
我笑了笑:"早不写了,哪有那个闲工夫?再说,年纪大了,手笨了,眼花了,能把家务做好就不错了。"
我不知道的是,从那天起,小雯对我多了几分敬意。她开始更多地观察我和卫民的互动,也更留心家里的氛围。
我们家住的是老式六层楼房,没有电梯,邻里关系倒是熟络。楼下有个老张头,跟我们是老邻居了,当年也在纺织厂工作,后来转到了供销社。他退休后没事就坐在小区门口的石凳上晒太阳,和路过的邻居们唠嗑。
小雯有次去买菜,正好遇到老张头在跟人讲往事。
"诶,那不是小李家的媳妇吗?小雯啊,过来坐!"老张头热情地招呼她。
小雯买完菜,提着菜篮子过去打招呼。老张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小雯:"你婆婆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就是整天忙家务。"小雯回答。
"你婆婆啊,当年可是我们厂里的大红人!"老张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那会儿她写的文章,厂里上上下下都爱看。省里来参观,都让她做代表发言呢!那个提干的名单都下来了,她却主动放弃了。那时候多少人眼红这个机会啊!"
老张头感慨道,抿了一口茶,继续说:"就为了不让家庭分离,多好的一个人啊!你公公那时候年轻气盛,正是事业上升期,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照顾家里。你婆婆一个人撑起整个家,照顾老人,还把日子过得井井有条。那时候咱们厂里多少人羡慕她嫁了个好人家,有出息。可谁又知道她付出了多少呢?"
小雯听得入神,心里五味杂陈。她想起婆婆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想起她每天早起晚睡的身影,想起公公餐桌上的抱怨和嫌弃。
"张爷爷,您知道我公公知不知道这些事?"小雯忍不住问道。
老张头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那个年代,男人都觉得女人在家相夫教子是应该的。你公公一直忙,又是体面人,估计也没太留心这些事。再说了,你婆婆这人,从来不爱张扬,吃再多苦也憋在心里,笑呵呵地过。"
回家路上,小雯的眼前一直浮现着婆婆年轻时站在领奖台上的照片,和如今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两个画面重叠,让她心里酸酸的。
周末全家聚餐,儿子小李难得回家。他在外地一家公司工作,平时很少回来。餐桌上,卫民又开始挑剔饭菜的味道。
"这茄子怎么这么咸?嚼起来还硬邦邦的,这么多年了,还是做不好。"卫民放下筷子,皱着眉头抱怨。
我赶紧给他盛了碗汤:"可能火候没掌握好,你多喝点汤解解咸。"
小雯看不下去了,放下碗筷,起身去了卧室。一会儿工夫,她拿出一个旧笔记本,那是我年轻时写的厂报稿子底稿。她翻到其中一页,轻声朗读起来:"春风吹绿了厂区的杨树,也吹绿了工人们的希望。机器轰鸣声中,我们编织着新时代的梦想...厂区的每一个角落,都洋溢着青春的活力,每一台机器,都见证着工人们的汗水与智慧..."
饭桌上安静下来,卫民放下筷子,神情复杂地望着我。小李也停下了吃饭的动作,惊讶地看着我。
"妈不只是个'煮饭阿姨',她是个有才华的人。"小雯说完,把笔记本轻轻推到卫民面前,"爸,您知道吗?妈年轻时是厂里的先进工作者,还是厂报的编辑,写的文章全厂都爱看。她本来可以调到省里工作,但为了照顾您的父母,为了这个家,她放弃了。"
卫民脸上的表情由惊讶转为疑惑,又转为难以置信。他翻着那本泛黄的笔记本,看着那些工整的字迹和贴在上面的剪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小李也惊讶地问:"妈,这都是您写的?我怎么不知道您还有这样的才华?"
我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莫名的激动:"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那天晚上,卫民没说话,但我看见他躲在书房里翻我的旧笔记本,直到深夜。灯光从书房门缝里透出来,照在走廊的地板上,像一条金色的小路,延伸到遥远的过去。
第二天,他去了单位档案室。老同事们都退休了,但档案还在。他翻出了当年的资料,找到了我的名字。晚上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黄色的文件袋。
"这是你当年的提干材料和获奖证书复印件。"他声音有些颤抖,"我...我从来不知道..."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在那些泛黄的纸上。我看见卫民眼角的泪光,心里那团乱麻似乎松动了一些。
"你知道吗,你的名字一直在档案里。"他轻声说,"当年组织上很看重你,说你有才华,有组织能力。你放弃调动后,他们还特意在档案里写了批语,说是难得的好同志,重家庭,顾大局。"
我没想到,那些已经被我淡忘的事情,竟然还被人记着。一时间,眼眶有些湿润。
卫民坐在沙发上,情绪有些激动:"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一个人扛着?"
我看着他,忽然感到一阵疲惫:"有什么好说的?那时候你忙着工作,升职加薪,应酬不断。我在家照顾老人,带孩子,做家务,日子就这么过来了。再说了,谁家不是这样?"
卫民握着我的手,声音哽咽:"可你本可以有更好的发展,本可以不必这么辛苦..."
"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我笑了笑,"选择了这条路,我就不后悔。看着孩子长大成人,看着你事业有成,我心里也高兴。"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像是要把几十年的话一次说完。卫民说起他工作上的压力,说起他如何在单位里争取表现,如何一步步晋升。我这才知道,他那些年的沉默和疲惫,也是有苦衷的。
第二天一早,卫民起得比我还早,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把我吵醒了。
我揉着眼睛走进厨房,看见他正手忙脚乱地煎鸡蛋,油烟呛得他直咳嗽。
"今天我来做饭,你歇着。"他说这话时有些别扭,但眼神诚恳。
鸡蛋煎糊了一角,豆浆差点溢出锅外,厨房里一片狼藉。但那天的早餐,我吃得格外香甜。
小雯看到这一幕,眼里闪着光:"爸,您也来学做菜吧!我教您和妈一起学。"
后来,家里的饭桌上多了欢声笑语。卫民学着做菜,虽然笨手笨脚,但很认真。儿子和儿媳轮流下厨。我的退休金依然不多,但不再只是"贴补家用",而是用来买笔墨纸砚,重新写起了小文章。
小区里办了个老年活动中心,我去报了名,开始教老姐妹们写作。那些年轻时的梦想,像是沉睡了许久的种子,在暮年得到了一次发芽的机会。
卫民退休后,常陪我一起去活动中心。他不会写文章,就负责拍照,记录老年人活动的点点滴滴。我们合编了一本《夕阳红》小册子,讲述退休老人的故事。虽然只是油印的几十本,但传阅的人却不少,常有人找我们要。
楼下的老梧桐抽出新枝条,在春风中摇曳。我才发现,岁月虽然带走了很多,却也悄悄留下了更多。那些年我埋头家务,以为付出都沉入水底无人知晓,却不知它们如同梧桐的根,在地下默默延伸,终有一天会长成一片绿荫。
有天下午,我坐在阳台上写字,看见楼下的老张头正在和邻居们聊天。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笑声传到楼上。卫民端来一杯茶,放在我手边。
"你看,老张精神多好。"他在我身边坐下,指着楼下说。
"是啊,都快八十了,还能下楼晒太阳,多好。"我点点头。
"我们以后也这样,一起坐在楼下晒太阳,和邻居们唠嗑,看孩子们来来往往。"卫民说着,轻轻握住我的手。
我的手上满是岁月的痕迹,青筋凸起,指节粗大,皮肤粗糙。他的手也不再年轻,布满老年斑,但握在一起,却倍感温暖。
"那时候年轻,脾气大,常对你发火。"卫民突然说,"你受委屈了。"
我笑了笑:"谁年轻时没脾气?现在年纪大了,看开了,心也就宽了。"
每当黄昏时分,我坐在阳台上写字,看着楼下人来人往。卫民有时会端来一杯热茶,静静坐在我身边。那一刻,我知道,他不再只看见一个"煮饭阿姨",而是看见了完整的我——一个有过梦想、有过才华、也有过遗憾的普通女人,一个用平凡的方式撑起一个家的女人。
阳光穿过梧桐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我和卫民坐在那斑驳的光影中,静静地看着时光流淌。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生活的意义或许就在于此——不是轰轰烈烈的成就,而是平凡日子里的相互理解与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