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家重新定义肥胖,你一直在用的金指标要变了
长期以来,作为衡量一个人是否肥胖的最常用指标,BMI可谓尽人皆知。如今,科学家最新达成的共识,撼动了这一金标准的根基。它不再是临床诊断个体肥胖的唯一指标,而是仅用作人群层面的健康风险可选指标。肥胖被正式视为一种慢性疾病,新的分层诊断体系有助于减少体重偏见和污名。
撰文 | 李娟
身体质量指数(BMI),或许是最出圈的医学术语。它的测量和比较都很方便,用体重除以身高的平方就能得出结果,用来衡量一个人是否肥胖。在减肥界,BMI尤其被奉为“金标准”;而在学界,BMI也广泛应用于肥胖相关的流行病学研究。
然而在实际应用中,这一金标准经常碰到例外情况,从而局限其对肥胖的诊断。例如,肌肉发达的壮汉可能被归为肥胖,而BMI正常的人却可能有着过多的脂肪。究其原因,是BMI这一数值无法反映身体脂肪(皮下脂肪、内脏脂肪、肝脏胰脏或心脏等器官的异位脂肪)的具体分布和含量,也无法判断过量的脂肪是否对健康构成威胁。
2025年1月14日,一组由全球58位研究人员组成的《柳叶刀·糖尿病与内分泌学》委员会发布最新重大报告指出,BMI不是临床诊断个体肥胖的唯一指标,BMI应仅用作人群层面的健康风险可选指标,用于流行病学研究或筛查目的。个体肥胖的界定关键在于脂肪过量是否已经导致器官功能障碍。
全球超过75个专业组织认可了这份报告,包括美国心脏协会、欧洲内科医学联盟和世界肥胖联合会。可以说,就“肥胖的界定和诊断”达成了全球专家共识。
给肥胖分类
在报告中,研究人员提出了“临床肥胖症(Clinical Obesity)”和“临床肥胖前期(Preclinical Obesity)”的全新分层诊断体系。
其中,“临床肥胖症”指的是过量脂肪已对机体造成功能性损害,无论是否存在代谢异常。例如,脂肪堆积可能导致肌肉骨骼损伤、呼吸系统问题、心脏负荷增加,从而影响日常生活。新体系将临床肥胖症视为一种慢性疾病,其诊断标准包括确认脂肪过量(如BMI结合腰围或直接脂肪测量)以及出现器官功能障碍或行动受限。
确诊后,临床肥胖症患者应获得及时、基于证据的综合医疗管理。除生活方式干预外,或需要药物治疗或手术治疗等更积极的治疗手段。临床肥胖症的治疗重点是改善或逆转器官功能障碍,并恢复个体的正常生理功能。成功治疗的标志应该是症状的改善和器官功能的恢复,而不仅仅是单纯的体重减轻。
“临床肥胖前期”则描述了体脂率超标、但尚未造成器官功能损害的个体。这类人群可能处于肥胖发展的早期阶段,或仅表现出脂肪储存过多,但并未影响健康。因此,临床肥胖前期不是一种疾病,但需要密切监测,以防止其发展为临床肥胖症或引发其他肥胖相关疾病。特别是对于高风险个体,如有家族遗传、体脂分布异常或特定疾病背景的人群。通常包括采取积极的生活方式干预措施,如改善饮食习惯、增加体力活动等。
以上分类填补了以往定义的空白,将肥胖从单纯的“体重问题”转变为“器官功能损害的疾病”,明确区分了肥胖作为疾病(临床肥胖症)与肥胖作为风险状态(临床肥胖前期)的不同,这也决定了后续干预治疗方案的不同。
柳叶刀糖尿病和内分泌委员会提出肥胖界定和诊疗体系 | the lancet
值得强调的是,临床肥胖前期不同于代谢健康型肥胖(metabolically healthy obesity),因为它的定义基于所有可能受肥胖影响的器官功能均保持正常,而不仅限于代谢系统。肥胖不仅通过影响代谢调节系统引发疾病,还可能通过改变多个器官系统的功能导致健康问题。因此,即使某人的代谢功能正常,但如果由于脂肪过量已表现出心血管、肌肉骨骼或呼吸系统的症状和体征,该个体仍然符合临床肥胖症的诊断标准。
那么,对于血脂高的人,该如何界定?报告指出,临床肥胖症的代谢诊断标准是同时存在高血糖、低HDL和高甘油三酯。如果一个人体脂超标且仅有单一的代谢异常(例如血脂异常),则不符合临床肥胖症的标准,而应归类为临床肥胖前期。
临床肥胖症的诊断标准,上图为成人,下图为未成年人 | the lancet
这一分层框架的建立使肥胖的诊断更具科学性,从而可以更合理地分配医疗资源,让真正需要医疗干预的患者获得精准治疗。同时,该体系也有助于减少肥胖污名化。长期以来,肥胖常被认为是单纯的生活方式问题,而新的标准强调肥胖是一种需要医学管理的复杂疾病,而非道德或意志力的缺陷。
肥胖到底是不是疾病?
关于肥胖到底应不应该被视为一种慢性疾病的争议由来已久。很多人对此持反对态度,主要观点如下:
首先,BMI不足以作为疾病诊断标准:尽管在人群水平上,BMI、肥胖度和疾病患病率之间存在明确关系,但BMI和脂肪量并不能提供个体健康状况的信息。有些BMI超标的人(如运动员)并不一定有健康问题。仅凭BMI诊断可能导致过度医疗,同时也可能导致诊断不足。
其次,肥胖只是“风险因素”:传统医学观点认为,疾病应具有特定的病理生理机制和临床表现,而肥胖更像是诱发其他疾病的危险因素,而非一种独立疾病。例如,高血压和高胆固醇被认为是心脏病的风险因素,但它们本身并不会被归类为“疾病”。
另外,肥胖具有高度异质性:有些肥胖者可能终生健康,无明显器官损害或代谢异常,而另一些人则在轻度超重时已出现严重的健康问题。因此,统一将肥胖归类为疾病,可能忽视个体差异。
肥胖界定和诊断新体系的建立,从多个角度减少了争议。
首先,新体系引入多维度诊断标准,取代单一BMI标准。新报告强调,在肥胖诊断中,BMI不是单一指标,还需结合腰围、体脂率、器官功能测试(如转氨酶水平、胰岛素敏感性)等多个因素进行综合诊断。
其次,肥胖可导致疾病的研究证据充分说明,肥胖不只是风险因素。研究表明,过量脂肪不仅是其他慢性病的风险因素,还可以直接损害器官,加速疾病进程,比如从脂肪肝到肝纤维化,从胰岛素抵抗进展为II型糖尿病,从心脏负荷增加进展为心衰、心律失常,从呼吸受限进展为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
最后,新体系引入“临床肥胖前期”的概念,让肥胖的高度异质性有了更清晰的阐释。新定义承认并非所有肥胖者都患有疾病,只有当过量脂肪导致器官功能受损时,才定义为“临床肥胖症”,从而避免了过度医疗化。同时,报告也指出,正因肥胖的高度异质性,未来的研究需要进一步特征化,并开发肥胖的分期和评分系统,以辅助预后评估指导治疗。
对抗肥胖偏见和污名化
“管住嘴、迈开腿”——这种传统公共健康宣传过度强调肥胖是个人责任,而忽视了肥胖背后的生物学机制,如激素调节异常、遗传易感性等。此项柳叶刀报告中指出,体重偏见(Weight-based Bias)和污名化(Stigma)不仅是社会不公的体现,更是阻碍肥胖有效防治的关键因素。
如今,许多健康类节目和社交平台内容强调意志力在减重中的作用,肥胖被频繁描绘为“缺乏自控力”“个人失败”。有数据显示,19%至42%的高BMI成人(尤其是女性)报告经历过体重歧视,而40%至50%的减重人群存在内化的体重污名,即他们将“懒惰、贪吃”的社会负面评价内化为自我认知,对心理健康造成损害。这种污名化还加剧了社交孤立,降低了肥胖者的运动意愿,促进了久坐和情绪性进食的恶性循环。
在医疗场景中,体重偏见的现象也时有发生。例如,医护人员的偏见可能导致肥胖者被贴上“不配合治疗”的标签,还可能进一步引发诊断不足、治疗延误和沟通障碍等一系列问题。例如,由于缺乏合适的检查工具或设备的不匹配,肥胖者更少接受如宫颈涂片、乳腺检查等常规筛查;部分医生认为“减肥是患者自己的责任”,从而忽视了手术等有效治疗手段。这些偏见使得肥胖者在面对医疗系统时感到无助和回避,进一步延误了干预时机。
再看新体系,它不仅能更精准地区分个体的健康状态,还能从根本上帮助减少污名化。
首先,新体系指出肥胖是疾病,而非“懒惰”所致。新体系强调,肥胖的发生受基因、神经内分泌、代谢调节等因素影响,并非仅仅是生活方式的结果。因此,肥胖者与糖尿病或癌症患者一样,应该被视为需要医学干预的群体,而非被责备为“个人失败”。
其次,新体系改善医疗方案,提高诊疗公平性。过去,许多医疗保险和健康政策只覆盖“有并发症的肥胖者”。新体系强调临床肥胖前期的风险可控性及临床肥胖症的医学属性,提升了临床干预的紧迫感。保证尚未出现并发症、但器官功能已经受到影响的肥胖者,也能够及时获得医疗干预。
此外,新体系减少“以瘦为美”的社会误导。新的肥胖诊断分层体系让公众认识到,健康比体重更重要。许多体重稍高但健康的个体将不再被贴上“病态”标签,纠正“肥胖=不健康”的片面认知。
因此,最新的肥胖界定和诊疗体系可以纠正公众、肥胖者、医疗专业人士和政策制定者中普遍存在的误解和偏见,有效避免误导决策。
新体系,新挑战
要让新的分类系统被广泛采用,它必须具备快速、廉价且可靠的特点。但目前看,是存在一定困难的。新体系要将BMI与其他方法结合。例如体脂率,通常认为男性体脂超过25%、女性体脂超过30%–38%时为过量。然而,直接测量体脂较为复杂,且费用较高。研究人员建议采用其他健康指标来代替,如腰围、腰臀比或腰高比,但显然都比测量BMI要繁琐。
具体到我国,这一框架的落地也面临许多挑战。
西安交通大学医学部副主任、全球健康研究院院长王友发教授对笔者表示:“柳叶刀委员会对肥胖的界定和分类,有助于实现肥胖的分级管理和精准干预。然而,预计在我国肥胖人群中的实践会面临很大困难。我们亟需制定更加具体的肥胖政策与公共健康项目,建立全社会支持系统,以应对更新后的肥胖界定标准带来的挑战。”
首先,在我国推广身体脂肪成分分析方法,并不是易事。王友发指出,体脂诊断高精度设备的成本较高,我国基层医疗机构缺乏技术支持和专业培训。此外,这方面政策相对滞后,尚未将这些方法纳入国家级健康筛查和医保报销体系。
就医学诊断方法来说,目前尚缺乏精准、易用的生物标志物来鉴别临床肥胖症和临床肥胖前期。“现阶段,我们推荐居民自测腰围,其帮助反应腹部脂肪积累。我们可以实行分级诊疗的方案,即基层医院、二级医院、三级医院分别采用腰围、肝脏超声、人体成分分析仪作为腹部脂肪评估手段。”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内分泌科罗樱樱主任医师表示。
“腰围的增大往往反映了内脏脂肪的积累,特别是腹部肥胖,也称为中心性肥胖。在体脂比例和腰围相当的情况下,中国人的内脏脂肪积累相较于白人更为显著。我国成年男性腰围≥90 厘米,成年女性≥85 厘米就可判定为中心性肥胖。”西安交通大学全球健康研究院孙晓敏副教授表示。
目前,我国成人中已有半数处于超重和肥胖,其中34.3%为超重,16.4%为肥胖。预测至2030年,中国超重与肥胖的成人、学龄儿童及青少年、学龄前儿童的比率或将分别达到65.3%、31.8%及15.6%,涉及人数可能攀升至78995万、5892万和1819万,到2030年归因于超重肥胖的医疗费用可能将为4180亿元人民币,约占全国医疗费用总额的22%。
2024年,国家卫健委体重管理指导原则提出成人体重管理规范流程(下图),与柳叶刀委员会提出的最新临床肥胖诊断框架基本一致。
图源:国家卫健委体重管理指导原则(2024年版)
在肥胖研究方面,我国目前出台的肥胖防控指导意见很多主要基于国际数据,缺乏本土研究支持,因此,亟需更广泛的长期研究来优化成人和未成年人肥胖的管理。
“在我国,处于‘临床肥胖前期’的人数非常多,如何避免其发展为‘临床肥胖症’,应该具体采取哪些干预措施,目前我们的本土化科学证据还没那么充分”,西安交通大学全球健康研究院刘鑫教授对笔者表示。
“之前的研究证据大多在设计之初并没有严格区分肥胖分期。接下来我们需要良好设计的前瞻性队列研究,以及更有针对性的随机对照试验,以寻找更多本土化防控肥胖的方案。”
针对未来的肥胖临床研究需要做出哪些调整,广东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内分泌科杨菊红主任医师提出,我们可以按照新体系的概念进行分期分析,明确不同人群的获益风险比;增加对肥胖进展/逆转过程的长期追踪;利用代谢组学、基因组学等工具,探索不同分期的分子机制差异;通过真实世界研究,观察分期管理在临床实践中的效果,弥补随机对照试验的局限性。
此外,柳叶刀报告强调,目前肥胖的病理生理机制仍不完全清晰,脂肪组织如何具体导致系统性疾病(如心血管疾病、神经退行性疾病)仍需进一步研究。而且,当前肥胖治疗以生活方式干预、药物治疗、手术为主,但药物治疗的长期安全性、手术对代谢的长期影响有待进一步明确。
致谢感谢《柳叶刀·糖尿病与内分泌》委员会成员之一、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公共卫生学院潘安教授对本文的指导。
参考文献
[1] Definition and diagnostic criteria of clinical obesity.Rubino, Francesco et al.The Lancet Diabetes & Endocrinology . https://doi.org/10.1016/ S2213-8587(24)00316-4
[2] Pan X-F, Wang L, Pan A. Obesity in China 1. Epidemiology and determinants of obesity in China. Lancet Diabetes Endocrinol 2021; 9: 373–392. 中文版:《中国肥胖流行病学和决定因素》
[3] Zeng Q, Li N, Pan X-F, et al. Obesity in China 2. Clinical management and treatment of obesity in China. Lancet Diabetes Endocrinol 2021; 9: 393–405.中文版:《中国肥胖临床管理和治疗》
[4] Wang Y, Zhao L, Gao L, Pan A, Xue H. Obesity in China 3. Health policy and public health implications of obesity in China. Lancet Diabetes Endocrinol. 2021; 9:446-461.中文版:《肥胖问题对中国公共卫生的影响和政策应对的启示》
[5] 2024 版《肥胖症诊疗指南》。国家卫生健康委办公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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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BMI定义肥胖过时了?《柳叶刀》子刊发布报告提出肥胖新标准
来源:科技日报
《柳叶刀》子刊发布报告提出肥胖新标准
用BMI定义肥胖过时了?
◎本报记者 代小佩
你胖吗?一份最新报告或许会改变你现在的答案。
1月15日,《柳叶刀·糖尿病与内分泌学》发布重大报告。该报告由全球75个医疗组织支持,参与撰写的56位国际专家向全球呼吁:摆脱仅依赖身体质量指数(BMI)的方法,重新定义何时将肥胖视为一种疾病。
该报告突破固有认知,提出判断肥胖是否为疾病不能只依赖传统的BMI计算,还需在测量体脂、腰围等指标的基础上,评估个体的客观疾病体征与症状。“这是一种新颖且精细的肥胖诊断方法,也是报告的最大亮点。”上述报告撰写者之一、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公共卫生学院教授潘安接受科技日报记者专访时表示。
传统定义不清
“临床肥胖”概念应运而生
众所周知,肥胖是全世界面临的重大公共卫生问题之一。
据估计,目前全球有超10亿人处于肥胖状态。《中国居民营养与慢性病状况报告(2020年)》显示,2018年我国成人超重率和肥胖率分别为34.3%和16.4%,与2002年的22.8%和7.1%相比大幅增长;6—17岁儿童青少年超重率和肥胖率分别为11.1%和7.9%,并呈逐年递增趋势。
近年来,“肥胖”“减肥”等话题的热度居高不下。生酮饮食和地中海饮食成为流行的减肥方式,明星减重的新闻引发热议,肥胖症新药物的研发备受关注……与肥胖相关的各类话题总是能吸引公众的目光。
潘安说,公众的讨论很热烈,但往往忽略了一个重要且基础的问题,那就是如何定义肥胖。
当前,BMI是定义肥胖的核心指标,甚至是有些国家和地区的唯一指标。BMI的计算方式是:体重(千克)除以身高(米)的平方。根据国家卫生健康委发布的《肥胖症诊疗指南(2024年版)》,BMI达到24且低于28为超重,达到或超过28为肥胖。
“仅靠BMI诊断肥胖可能存在问题。”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内分泌科主任纪立农告诉记者,有些人虽然体脂很高,但可能无法通过BMI判断,导致其肥胖问题被忽视;还有些人的器官功能没有受损,且身体功能正常,但BMI高,反而容易被误诊为患病。
纪立农还表示,如果不存在因肥胖引起的身体功能异常或器官功能受损,肥胖就不能被视为疾病。
在我国,肥胖尚未被纳入疾病范畴,其中一个关键因素在于,当前对肥胖的定义并不符合疾病的定义标准,这也导致将肥胖治疗纳入医疗体系甚至医保体系,都无从谈起。
“对肥胖概念界定不清将带来多方面问题。从公众层面来讲,可能导致个体对肥胖认知不准,出现肥胖污名化现象等;从医疗系统层面来讲,将影响对肥胖的科学分类和针对性治疗;从社会层面来讲,可能会影响公共卫生政策制定。”潘安说。
那么,要重新定义肥胖吗?潘安说:“肥胖概念早已深入人心,且与BMI深度绑定。重新定义肥胖将挑战固有认知,是一件耗时耗力的工作。所以,我们发明了一个新概念,它就是‘临床肥胖’。”
全新标准出炉
为患者提供更精细的诊断
为了明确“临床肥胖”的概念和诊断标准,2023年,全球56名专家组成柳叶刀糖尿病与内分泌学临床肥胖症委员会(以下简称“委员会”),确定肥胖在何种情况下可被视为临床疾病。
这些来自内分泌学、内科、外科、生物学、营养学和公共卫生等医疗领域的专家一致认为,对“临床肥胖”的诊断,除了要看体脂率,还要评估一些医学指标。
哪些指标与“临床肥胖”有关呢?委员会专家针对备选指标逐一讨论、反复研究,然后投票表决。最终,投票率超过90%的指标被纳入“临床肥胖”的诊断标准。
经过审核,委员会为成年人制定了“临床肥胖”的18项诊断标准,为儿童和青少年制定13项特定诊断标准。其中包括:由肥胖对肺部的影响引起的呼吸困难;肥胖导致的心力衰竭;由于体脂过多影响关节,从而导致膝关节或髋关节疼痛,以及关节僵硬和活动范围受限;儿童和青少年因骨骼和关节的某些改变而导致运动受限;其他器官/系统功能障碍引起的症状和体征等。
“临床肥胖”也有了明确定义——因体脂过多直接导致器官功能减退的客观体征和/或症状,或进行标准日常活动(如洗澡、穿衣、进食和自主排便)的能力显著下降的一种肥胖状态。“被诊断为‘临床肥胖’的患者应被视为患有持续性慢性疾病,并接受适当的管理和治疗。”潘安说。
此外,委员会还提出了“亚临床肥胖”,相当于“临床肥胖”的前期状态。潘安介绍,“亚临床肥胖”是器官功能正常情况下的一种肥胖状态。“亚临床肥胖”的个体虽然没有持续性疾病,但未来发展为“临床肥胖”和其他慢性病的风险可能增加,包括2型糖尿病、心血管疾病、某些类型的癌症和精神疾病等。
“临床肥胖”概念的提出具有多方面意义。“首先是疑似‘临床肥胖’的个体会得到更加精确的诊断,进而获得个体化治疗方案,防止器官和机体功能进一步受损。其次是有助于推动‘临床肥胖’纳入疾病类型,有利于患者得到专业治疗和更多的社会支持,比如医疗保险和公益资助,从而减轻患者长期治疗的经济负担。‘临床肥胖’是慢性病,与糖尿病、血脂异常和高血压一样需要终身治疗。最后,提出此标准有利于推动完善相关临床诊疗路径,重塑医疗体系。”纪立农说。
委员会专家、澳大利亚悉尼大学教授路易丝·鲍尔说,基于科学诊断的细化治疗方法将为患者提供个性化的预防、管理和治疗策略,有助于减少过度诊断和不必要的治疗。
建立科学认知
破除对肥胖的污名化
有趣的是,如果用“临床肥胖”的标准重新审视肥胖,全球肥胖人群将减少。潘安告诉记者,据美国一机构测算,如果以“临床肥胖”的标准为诊断依据,美国需要临床管理的肥胖人群或将减少约30%。
“新的诊断指标将帮助医生精准识别出因肥胖引发疾病的患者,让医疗资源有的放矢。”纪立农说。
此外,委员会的报告还讨论了一个社会性的话题——对体重和肥胖污名化的现象。“公众并不会嘲笑糖尿病、心血管疾病和癌症等慢性病的患者,还会表达同情并给予社会支持。而对于肥胖,有些人不认为是一种疾病,甚至从个人审美角度恶意评判。”潘安说。
纪立农强调,病耻感与社会认知有关。“当前,社会上普遍存在对肥胖的偏见。而这份报告详细讨论了临床肥胖的成因,包括基因、生理性因素和社会文化环境因素等,能够帮助公众全面地理解肥胖,理性看待体重过高者。”
美国肥胖行动联盟成员、患者倡导者乔·纳德格洛夫斯基说:“研究表明,人们对肥胖常见的谈论方式加剧了体重污名化现象,使肥胖预防、管理和治疗更加困难。报告提出的新方法有助于消除误解并减少污名化。我们还呼吁加强对医疗工作者和政策制定者的培训,以解决这一问题。”
对于被体重或肥胖困扰的人群,潘安建议大家:“不要沉迷于体重数字,建议去正规医疗机构接受‘临床肥胖’评估。”
纪立农强调,如果存在“临床肥胖”,应及时就医;如果处于“亚临床肥胖”状态,要尽快调整生活方式,防止其发展为“临床肥胖”状态。
“我们也将不断完善报告,寻找适用于不同国家、不同人群范围的本土化证据。”潘安说。未来,专家将继续推动“临床肥胖”的诊断标准成为临床指南和行业标准。“我们将努力推动‘临床肥胖’被纳入《国际疾病分类》和医保,使更多人获益。”潘安说,很多人已加入这项工作,这份报告或许是临门一脚。(科技日报)
用BMI定义肥胖过时了?《柳叶刀》子刊发布报告提出肥胖新标准
◎本报记者 代小佩
你胖吗?一份最新报告或许会改变你现在的答案。
1月15日,《柳叶刀·糖尿病与内分泌学》发布重大报告。该报告由全球75个医疗组织支持,参与撰写的56位国际专家向全球呼吁:摆脱仅依赖身体质量指数(BMI)的方法,重新定义何时将肥胖视为一种疾病。
该报告突破固有认知,提出判断肥胖是否为疾病不能只依赖传统的BMI计算,还需在测量体脂、腰围等指标的基础上,评估个体的客观疾病体征与症状。“这是一种新颖且精细的肥胖诊断方法,也是报告的最大亮点。”上述报告撰写者之一、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公共卫生学院教授潘安接受科技日报记者专访时表示。
传统定义不清
“临床肥胖”概念应运而生
众所周知,肥胖是全世界面临的重大公共卫生问题之一。
据估计,目前全球有超10亿人处于肥胖状态。《中国居民营养与慢性病状况报告(2020年)》显示,2018年我国成人超重率和肥胖率分别为34.3%和16.4%,与2002年的22.8%和7.1%相比大幅增长;6—17岁儿童青少年超重率和肥胖率分别为11.1%和7.9%,并呈逐年递增趋势。
近年来,“肥胖”“减肥”等话题的热度居高不下。生酮饮食和地中海饮食成为流行的减肥方式,明星减重的新闻引发热议,肥胖症新药物的研发备受关注……与肥胖相关的各类话题总是能吸引公众的目光。
潘安说,公众的讨论很热烈,但往往忽略了一个重要且基础的问题,那就是如何定义肥胖。
当前,BMI是定义肥胖的核心指标,甚至是有些国家和地区的唯一指标。BMI的计算方式是:体重(千克)除以身高(米)的平方。根据国家卫生健康委发布的《肥胖症诊疗指南(2024年版)》,BMI达到24且低于28为超重,达到或超过28为肥胖。
“仅靠BMI诊断肥胖可能存在问题。”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内分泌科主任纪立农告诉记者,有些人虽然体脂很高,但可能无法通过BMI判断,导致其肥胖问题被忽视;还有些人的器官功能没有受损,且身体功能正常,但BMI高,反而容易被误诊为患病。
纪立农还表示,如果不存在因肥胖引起的身体功能异常或器官功能受损,肥胖就不能被视为疾病。
在我国,肥胖尚未被纳入疾病范畴,其中一个关键因素在于,当前对肥胖的定义并不符合疾病的定义标准,这也导致将肥胖治疗纳入医疗体系甚至医保体系,都无从谈起。
“对肥胖概念界定不清将带来多方面问题。从公众层面来讲,可能导致个体对肥胖认知不准,出现肥胖污名化现象等;从医疗系统层面来讲,将影响对肥胖的科学分类和针对性治疗;从社会层面来讲,可能会影响公共卫生政策制定。”潘安说。
那么,要重新定义肥胖吗?潘安说:“肥胖概念早已深入人心,且与BMI深度绑定。重新定义肥胖将挑战固有认知,是一件耗时耗力的工作。所以,我们发明了一个新概念,它就是‘临床肥胖’。”
全新标准出炉
为患者提供更精细的诊断
为了明确“临床肥胖”的概念和诊断标准,2023年,全球56名专家组成柳叶刀糖尿病与内分泌学临床肥胖症委员会(以下简称“委员会”),确定肥胖在何种情况下可被视为临床疾病。
这些来自内分泌学、内科、外科、生物学、营养学和公共卫生等医疗领域的专家一致认为,对“临床肥胖”的诊断,除了要看体脂率,还要评估一些医学指标。
哪些指标与“临床肥胖”有关呢?委员会专家针对备选指标逐一讨论、反复研究,然后投票表决。最终,投票率超过90%的指标被纳入“临床肥胖”的诊断标准。
经过审核,委员会为成年人制定了“临床肥胖”的18项诊断标准,为儿童和青少年制定13项特定诊断标准。其中包括:由肥胖对肺部的影响引起的呼吸困难;肥胖导致的心力衰竭;由于体脂过多影响关节,从而导致膝关节或髋关节疼痛,以及关节僵硬和活动范围受限;儿童和青少年因骨骼和关节的某些改变而导致运动受限;其他器官/系统功能障碍引起的症状和体征等。
“临床肥胖”也有了明确定义——因体脂过多直接导致器官功能减退的客观体征和/或症状,或进行标准日常活动(如洗澡、穿衣、进食和自主排便)的能力显著下降的一种肥胖状态。“被诊断为‘临床肥胖’的患者应被视为患有持续性慢性疾病,并接受适当的管理和治疗。”潘安说。
此外,委员会还提出了“亚临床肥胖”,相当于“临床肥胖”的前期状态。潘安介绍,“亚临床肥胖”是器官功能正常情况下的一种肥胖状态。“亚临床肥胖”的个体虽然没有持续性疾病,但未来发展为“临床肥胖”和其他慢性病的风险可能增加,包括2型糖尿病、心血管疾病、某些类型的癌症和精神疾病等。
“临床肥胖”概念的提出具有多方面意义。“首先是疑似‘临床肥胖’的个体会得到更加精确的诊断,进而获得个体化治疗方案,防止器官和机体功能进一步受损。其次是有助于推动‘临床肥胖’纳入疾病类型,有利于患者得到专业治疗和更多的社会支持,比如医疗保险和公益资助,从而减轻患者长期治疗的经济负担。‘临床肥胖’是慢性病,与糖尿病、血脂异常和高血压一样需要终身治疗。最后,提出此标准有利于推动完善相关临床诊疗路径,重塑医疗体系。”纪立农说。
委员会专家、澳大利亚悉尼大学教授路易丝·鲍尔说,基于科学诊断的细化治疗方法将为患者提供个性化的预防、管理和治疗策略,有助于减少过度诊断和不必要的治疗。
建立科学认知
破除对肥胖的污名化
有趣的是,如果用“临床肥胖”的标准重新审视肥胖,全球肥胖人群将减少。潘安告诉记者,据美国一机构测算,如果以“临床肥胖”的标准为诊断依据,美国需要临床管理的肥胖人群或将减少约30%。
“新的诊断指标将帮助医生精准识别出因肥胖引发疾病的患者,让医疗资源有的放矢。”纪立农说。
此外,委员会的报告还讨论了一个社会性的话题——对体重和肥胖污名化的现象。“公众并不会嘲笑糖尿病、心血管疾病和癌症等慢性病的患者,还会表达同情并给予社会支持。而对于肥胖,有些人不认为是一种疾病,甚至从个人审美角度恶意评判。”潘安说。
纪立农强调,病耻感与社会认知有关。“当前,社会上普遍存在对肥胖的偏见。而这份报告详细讨论了临床肥胖的成因,包括基因、生理性因素和社会文化环境因素等,能够帮助公众全面地理解肥胖,理性看待体重过高者。”
美国肥胖行动联盟成员、患者倡导者乔·纳德格洛夫斯基说:“研究表明,人们对肥胖常见的谈论方式加剧了体重污名化现象,使肥胖预防、管理和治疗更加困难。报告提出的新方法有助于消除误解并减少污名化。我们还呼吁加强对医疗工作者和政策制定者的培训,以解决这一问题。”
对于被体重或肥胖困扰的人群,潘安建议大家:“不要沉迷于体重数字,建议去正规医疗机构接受‘临床肥胖’评估。”
纪立农强调,如果存在“临床肥胖”,应及时就医;如果处于“亚临床肥胖”状态,要尽快调整生活方式,防止其发展为“临床肥胖”状态。
“我们也将不断完善报告,寻找适用于不同国家、不同人群范围的本土化证据。”潘安说。未来,专家将继续推动“临床肥胖”的诊断标准成为临床指南和行业标准。“我们将努力推动‘临床肥胖’被纳入《国际疾病分类》和医保,使更多人获益。”潘安说,很多人已加入这项工作,这份报告或许是临门一脚。
来源: 科技日报